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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之雾」-uncomplete sonnets-(1 / 2)



1 星神艾陆可。霍克斯登



她只是想成为「某个人」。



起初,她所求的不过如此罢了。







小而坚固的结界里,有个孩子正在浅寐。



所谓结界,就是从外界独立出来的一个小小天地。那孩子从出生至此,都没有由结界里面出来过。



『因为星神的存在太过巨大呐。你们光是一出现,就难保不会压垮外界的众生心灵。』



这是孩子的家人之一黑烛所说的话。



『你的爸爸妈妈为了活在这块土地,大多把自己的灵魂切成了细细小小的碎片。可是,我们不希望你走上和他们一样的路。你是我们最后的主人。希望你能一直保持现在这样。』



这是同为家人的红湖所说的话。



『吾等三地神,乃是为了引导汝等星神而存在——如今星神大多已离开这艘船,吾等便是为你而存在。吾将奉上此身此灵的一切,永保你不受任何外敌侵扰。吾主艾陆可。霍克斯登。』



这同样是身为家人的翠钉所说的话。



从那孩子……艾陆可有意识开始,这三人便一直守在她身边,温柔地给予她扶持,教导她种种不同的事情,听从她各式各样的愿望。



然而,只有一件事免谈。



他们三个无论如何,就是不准艾陆可离开这道养育她长大的结界,就是不准她亲眼见识结界外面的天地。



有一次,翠钉不见了。



接着,连黑烛也消失踪影了。



即使艾陆可问他们去了哪里,红湖都不肯回答。



『完成职责以后,他们立刻会回来喔。』



红湖只含糊地说了这些,就把目光转开了。



——职责是什么?



艾陆可也有茫然地如此想过。然而,想进一步思考的她太过无知,就算要思考本身的无知也太过年幼了。



不久,连红湖都不知道去了哪里,艾陆可就被独自留在小小的结界里。



她既不担心也不困惑,只觉得在狭窄的结界里百般无聊。



无聊时光持续得比最初想象的更久。在既无太阳也无月亮的那道结界里,那孩子茫然地一直等着家人回来。



结界里的玩具都玩遍了。



而布偶只是玩得粗鲁些,就一点一点地坏掉了。为了避免损坏得更严重,艾陆可决定把布偶放在墙边不靠近。翠钉回来以后肯定会帮忙修好。所以乖乖等他回来吧。她心想。



结界的外壳被打破,发出巨大声响。



怎么了?艾陆可这么想。那显然不是黑烛他们。那些地神进出结界不会发出这么大的噪音。那么,来的究竟是谁呢……?



答案立刻在艾陆可眼前出现了。



人类。年方十六。带着好似用金属片拼凑成的奇妙大剑。



名为黎拉。亚斯普莱的那位红发女孩既为正规勇者,同时也是赞光教会为了弒杀力量超凡的星神艾陆可。霍克斯 登而派来的一种兵器。



「……唔……嘎啊……」



黎拉濒临绝命。



身体受创。鲜血流淌。无数撕裂伤摧残着她的外衣及底下肌肤。每一道都是稍有差错就难保不会致命的深深伤口。



『——你是谁?』



艾陆可将单纯的疑念化为念波释出。



不具敌意和杀意,简洁明快的疑念。然而蕴藏超凡力量的念波形成了凶猛冲击,回荡在封闭的结界里,重创黎拉的心灵。



黎拉发出水鸟被掐住脖子似的惨叫,痛苦地挣扎。



黑烛说的话没有任何夸张之处。巨鲸光是杻身,游于旁边的小鱼就会受其摆弄。和艾陆可具备的超凡巨灵相比,黎拉那渺小的人类灵魂等同于尘埃。



黎拉屈膝,一度差点趴倒在现场。



她用手里的大剑——圣剑瑟尼欧里斯当拐杖才勉强撑住。向前,再向前。她拖着脚步,一步一步地迈进。



艾陆可愣住了。她还小,不明白死是何物。眼前的黎拉就要死了,而自己正要夺走其性命,这些对年幼的她来说 都完全超出理解范围。



因为超出理解范围,所以有兴趣。



眼前的这个到底是什么,对方打算做什么呢?她心想。



『找我,有什么事?』



又一阵冲击扑向黎拉。



脚步不稳的她被震得撞在墙上。



流出的血玷污墙与地板,黎拉仍站了起来。



好厉害。虽然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这真的好厉害。艾陆可面对初次见识的事物,兴趣油然而生。兴奋之情给了念波更大的力量。



「我……」



咳。对方吐掉从喉咙涌出的血,然后又说:



「我叫黎拉。亚斯普莱。只是个来杀你,然后拯救世界的勇者。」



『感觉好像很辛苦。』



黎拉的身躯遭到雷击似的颤抖了。即使如此——



「很辛苦啊。」



唇边冒血的同时,她自豪地笑。



艾陆可不明白死、疼痛以及苦楚是何物。然而她看了黎拉的那副姿态,就感受到对方应该是带着非比寻常的决心站在那里。



黑烛、翠钉还有红湖都太过不凡,没有教艾陆可认识那样的姿态。



『你为什么要拯救世界呢?』



「……啊。」



倚靠大剑站着的黎拉思索了一会儿。



哎,也罢。在此刻坦白吧。没有把话说出来的她如此嘀咕。



「因为,我有喜欢的人。」



黎拉当时的表情。



那副笑容。实在太温柔,太耀眼。



真希望变得像这个人一样。



艾陆可有了这种念头。



她产生了憧憬。



「只为了这个原因就来弒神,连我都觉得自己在做蠢事。不过,我也没办法嘛。那家伙从骨子里就是个傻瓜。假如我不抢先做蠢事,之后会做蠢事的就是他。毕竟威廉真的是个傻瓜。」



黎拉受到好几次冲击,意识将近碎散。她带着恍惚如做梦的眼神,脚步依然不停下。



一步,再一步,黎拉拉近彼此距离,终于站到了艾陆可眼前。



「再见了,小小的星神。虽然我对你没有怨恨,安眠吧。」



至少,希望你能作许许多多的美梦——黎拉这么说。



她举起大剑。



黎拉缓缓地、直直地、仔细地将剑插入艾陆可的胸口,态度温和得像是在轻抚稚子的头,剑贯穿了小小的身躯。依然愣着的艾陆可眨了眨眼。星神是不死者。他们只能在自己出生的世界迎接死,还迷失了通往那世界的道路。因此,就算具备痛觉,也无法感受到那有危险。



血液流出。



大剑的剑身上冒出几道裂缝。裂缝微微张开,从中绽放淡淡的光芒。位于人世的最高阶圣剑瑟尼欧里斯展现其特有异凛。能令任何生命化为「死者」的那股力量,既使用来对付不死之人也不例外。



淡淡的光芒逐渐减弱,消失。



心灵在最后溃散的黎拉用尽了力气,闭上眼睛。



—咦?



像拉下帷幕一样,艾陆可的视野顿时变暗了。



全身仿佛被飘浮感包围。有种似乎一直往下坠的错觉。



朝一片漆黑坠落,落得又低,又深,又沉。坠落不止。坠落不止。



就这样,年幼星神落入名为死亡的长眠之中。







勇者成功讨伐邪恶星神,世界所受的威胁已去。



正义必胜,强者必能守住弱者。



仿佛顺着常见的英雄故事套路,那场仗结束了。



壮志未酬身先死的那些人固然不幸,但他们的命绝非白费。正因为有他们牺牲,人们才能存活下来。所有的死都是有意义的。因此,现在只需庆幸这美好的快乐结局……



趁着人们在纯真地热烈欢喜下产生的漏洞。



某天晚上,透过准勇者纳维尔特里。提戈扎可之手,理应收藏在封印库的星神艾陆可。霍克斯登尸首被秘密地运走。



星神灵魂的碎片是用于创造人类这个物种的素材之一,亦为从灭亡中拯救人类的关键。真界再想圣歌队为了实际行使这项救赎,便费尽千辛万苦从纳维尔特里运来的尸首抽出灵魂,打算将其粉碎。



但他们并没有顺利达成。



理由多得是。真界再想圣歌队之祖,尼尔斯。 D。佛利拿在先前那场仗当中失去行踪;医师协会发现一连串研究成果有望成为治疗众多疾病的突破口,便在紧要关头将几成研究者挖走;为击溃与帝国作对的邪恶组织,满怀正义感的冒险者们对圣歌队发动了袭击。



种种原因复杂交错,导致了必然的结果。



原本非得捣碎成像沙粒那样细的灵魂,大半仍保持原形,其他的也顶多只有粉碎成如小石头的大小。



那些碎片当然不可能成为救赎的关键。



常见的英雄故事套路,已经派不上用场了。



没有祈祷唤起奇迹,也没有人祭出让局面翻盘的策略,更没有足以解决一切问题的远古睿智苏醒。



因此,一路走来会有这样的结局是天经地义,人类灭亡了。



后来留在世上的,是对寄居在这块大地上的万般生命深恶痛绝,欲毁之而后快的恐怖〈兽〉群。



是勉强活过头一年,改朝天空追求安宁居所的少数逃难者。



还有艾陆可。霍克斯登身上——被粉碎之后无处可去,就这样遭到搁置的那些灵魂碎片。







「——我又作了天上的梦。」



在〈叹月的最初之兽〉创造的幻觉空间中。



红发少女一边忍住长长的呵欠,一边朝虚空开口。



『你是说上次那个妖精,把兽人小孩拖进湖里的那个……?』



从那片虚空中,冒出了大得连成人都无法用双臂环抱的空鱼身影。



「不对。那孩子之后立刻就被讨伐了。这次我梦见的是另一群。在森林里,只聚着成群妖精大吵大闹的。她们不懂语言,所以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大叫。」



『扰人清静嘛。』



「嗯,别人都会怕她们。」



那当然了,空鱼连连点头。



「……那些孩子是怎么一回事呢?」



『嗯。你的疑问是什么?』



「在梦境里。我啊,待在感觉好怀念的地方。就是黑烛和翠钉都还在时,那个小小的结界里面。」



『啊,你是说我们那艘令人怀念的星船。』



「该怎么说呢?在那里,到处都有『故事』遗落。有的在墙上的洞里,有的夹在橱柜缝隙,有的混在绘本的插图当中。找出那些故事以后,我就会认识那几个孩子。我可以知道她们在哪里做些什么,思考着什么事情,有什么感受。好像看书一样,我可以读到那些孩子的一生。」



『这个结界已经像是梦境了,你在里头还能做梦,以年轻女孩来说真是本性不移。』



空鱼说了些让红发少女听不太懂的话。



『艾陆可,那些全都是你自己喔。』



「都是我?」



『把你灵魂捣碎的那些臭家伙啊,并没有多大的能耐和技术。下的工夫半生不熟。完成的碎片大小不一,就算碎了仍彼此留有联系。你梦到的那些妖精是从你灵魂的一部分变成的。要形容的话,我想想……就类似以前剪掉的头发。因为你死得不澈底,那些灵魂碎片大概也无法安分地保持死亡状态吧。于是呢,透过曾是同一个灵魂的缘分,你才会用作梦的形式接收到那些孩子的生平。』



「所以说,那些梦都是在这个结界世界外的真实事件喽?」



『就是那样。』



「那些孩子有的在恶作剧之后遭到讨伐,有的吵吵闹闹地让别人觉得害怕,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是那样没错。』



是喔——艾陆可沉默下来。



坦白讲,感觉有点好玩。当时艾陆可本身留驻于〈最初之兽〉所创造出的这个结界世界,对不谙世事的她来说,已经是够有趣的地方。不过,妖精们在天上活得像蜉蝣般稍纵即逝的一生,也为艾陆可带来了截然不同的刺激。



作为可以体验趣味小品故事的娱乐,她享受着自己的梦……那些从自己身上分出去的碎片所度过的一生。



之后,时间经过。



在这个源自〈最初之兽〉的世界,光阴的流逝不具意义。天天过的都是「稀松平常的日子」。原本的常识是太阳每次升起西沉,明天就会变成今天,今天就会变成昨天,这里却只有永远不变的今天。



如此环境下,唯有艾陆可的梦逐渐在变化。



受到飘上天的〈深潜的第六兽〉袭击,有几座悬浮岛沉了。有几具妖精靠着让魔力失控将其击退了。有些人发现了那一点。他们想到可以抓那些以往在森林里只会惹麻烦的妖精,好用来当成保护悬浮岛的武器。



「我觉得,最近的梦不太有趣。」



正因为妖精们会用全副心力,豁出自身的一切来追求快乐,她们的梦才会有意思。可是,艾陆可现在却几乎梦不到那样的妖精了。她能梦见的,仅剩那些为了让别人存活而逐步残害自己,活像是道具的妖精背影。



之后,又一段时间经过。



每到夜晚,艾陆可仍会鉴赏妖精们的生平。她看着妖精们学会语言,领到圣剑,变得有如士兵,却依旧被当成兵器对待的模样。



此时,在妖精当中也开始出现一些拥有确切的自我,并且希望活下去的妖精了。偏偏不知道为什么,艾陆可都梦不见那种妖精刚出生的模样,非要等她们成长到一定程度才能让梦境与故事连结。



照红湖的说法,那似乎表示:「同一块碎片在反覆转世的过程中,逐渐接近于独立的存在,和你的联系或许就变



薄了。」



这就代表迟早会变得完全看不见外头的故事吗?感觉像是娱乐受剥夺,令人有点不开心的消息。



之后,又一小段时间经过。



艾陆可梦见了一名妖精。



那个妖精有着色泽如晴朗蓝天的头发,还有色泽如平静海面的眼睛。



她具备强大潜力。而且,其用途也被规划好了。她要带着那把名为瑟尼欧里斯的圣剑,跟特大号的〈第六兽〉斗 到两败倶亡。生而为此,死而为此,简洁结束的故事情节已经安排完成。



啊,又来了。



光看完开头,就令人心情黯淡。这孩子也跟之前的妖精们一样。艾陆可明白,这孩子将不懂何谓快乐,也不冀求幸福,度过一辈子只为抛弃短暂性命的生涯。



那死心的想法并没有错。毕竟再这样下去,她确实会照预料而活,也会照预料而死才对。



转机有三。



临时兴起想在陌生城镇走一遭就好的小小念头。



一只将宝贝胸针抢了就溜的猫。



还有——当她从高处摔落时,既帅又锉地差点被她用屁股压扁的一名黑发青年。



『有……有没有受伤?你还活着吗?内脏有没有被压扁……啊!』



他们俩跑遍街头。而后道别。而后重逢。



『——那么,我们的管理员,以后请多指教。』



她拿捏不了彼此的距离。而后认同。而后发现自己的心意。



『……假如,我要你吻我呢?』



她抗拒他。埋怨他颠覆了她殉死的觉悟。



但她仍抬起脸庞,想面对希望。



艾陆可不禁对那个故事,对身由己出的少女的过活方式看得入迷。



艾陆可觉得,那个少女好像掌握了某种她不知道的宝贵事物。



她有最爱的人。为了那个人,她放弃自己的幸福。纵使明白会失去自我,她仍毫不犹豫地前往战斗。



……啊,对了。她就像黎拉。



以往曾来弒杀艾陆可。霍克斯登的那名人类正规勇者。自己与她接触以后,对她的存在方式感到憧憬,期盼着能变得像她一样而死去。



那稚气的心愿确实实现了。之前那些妖精都不顾自身幸福,陆续舍弃了自我。诸如最爱的人或自身幸福,或许是艾陆可自己对那些要素也不甚理解的关系,之前全被省略了。



最近的梦不太有趣?



别闹了。那都是艾陆可自己所求的。她想接触外面的世界。她想跟黎拉一样挥舞厉害的剑,也想牺牲自我。一直以来,她只是消耗着如字面所述的无数生命,不停在满足如此幼稚的欲求。



如今,这个蓝发少女……珂朵莉。诺塔。瑟尼欧里斯却跳脱了那样的闹剧。她怀着自己的心愿,站到了艾陆可自己以前期盼的那一端。



她有最爱的人,而且她不隐藏那样的心意。



她希望那个人幸福,也觉得自己找到了幸福。



尽管害怕,尽管痛苦,她仍勇于面对或许会失去自我的战斗。



梦里的艾陆可,依然是居住在星船遗迹的年幼孩子。因此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既不理解,也不曾有任何感受。



然而离开梦境,在结界世界中醒来以后,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多么糟糕的闹剧。她想吐。赞光教会是正确的。艾陆可·霍克斯登是恶劣至极的邪神。这种家伙被打倒是合情合理的。



『其实你不用介意喔。』



红湖轻松地这么说。



『因为丧命的或诞生的,全是你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规模较为宏大的自娱。你又没有给人添麻烦,何止如此,天上那些岛还受到你的力量保护吧,你在做好事不是吗?』



不对。不是那样的。



或许珂朵莉是艾陆可,但艾陆可并不是珂朵莉。或许妖精们目前仍属于艾陆可的一部分,即使如此,她们全都是不同的人格。各自怀有心愿而活着。



艾陆可自己并没有像她们那样,为了某种事物拼命。她什么也没做。她能做的,只是憧憬着勇于拼命的某个人, 从远远的地方遥望而已。



时间经过。



珂朵莉在战斗中逐渐坏掉。艾陆可茫然地目睹她那模样。



这场梦,应该是可以体验趣味小品故事的娱乐。应该可以在和平的结界世界中享受得不到的刺激,如此而已。可是。



『我有件事要拜托你。这肯定是我最后的心愿。』



我晓得。



『我没办法清楚想起来,但是,我应该有个想帮助的人。而且,我还有想传达给他的想法。』



那我也晓得喔。



因为,虽然我不是你,但你就是我。



因为,我一直以来,都看着珂朵莉思慕威廉的模样。



『我全都明白。就是明白,才会拜托你。』



对啊。我就知道你会那么说。



希望你打消念头。希望你再活下去。希望你的故事能持续久一点。这些话,梦里年幼的艾陆可说不出口。



因此,艾陆可只告诉对方:加油。



她送上那样一句话,从背后推了对方。



尽管梦里的艾陆可一滴眼泪都不曾流下。



即使如此,她仍没有转开目光,她还是看着蓝发少女和黑发青年的故事,直到最后的结局。



2 曾为奈芙莲之兽



戳戳。



感觉有某种又小又柔软的东西在戳着脸颊。



奈芙莲希望对方让自己多睡一会儿。虽然不清楚理由,但是她非常疲倦。



『欸,醒一醒。』



戳戳戳戳。



奈芙莲不予理会,戳脸攻击就加速了。软嫩的脸颊晃来晃去。虽然不会痛,却很烦人。她翻了身,想赶走那个东西。



哗啦,微微的水声。



『欸,你差不多该醒醒了。』



啰嗦,走开啦。刚才……没说过就是了,反正我很累。我想多睡一会儿,我想一直睡。



『一直睡在这种地方,你会感冒喔。』



……啊,对喔。



听对方一说,奈芙莲才察觉这地方似乎会冷。全身都有被冷水沾湿的感觉。不太舒服。她想要柔软的毛毯,还有温暖的枕头。



奈芙莲一边懒洋洋地这么想着,一边缓缓地睁开眼——



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夺回



「——呀啊!」



破坏的冲动忽然排山倒海地涌现,意识差点全部被夺走。奈芙莲急忙闭上双眼。冲动的扰攘慢慢消退。



刚才那是什么?



毫无理由的冲动情绪这会儿被有所理由的恐惧取而代之,逐渐占满奈芙莲的心。自己体内有自己不认识的某种东西。不,那样形容不太对。自己的内在正转变为自己不认识的某种东西。她实际体会到那样的感觉。



『哎,哎呀……你身上似乎出了不得了的状况呢。』



奈芙莲听见身分不明的某人发出傻眼似的嘀咕。



听起来……像是有些混浊的中年女性嗓音。至少,那并不是任何熟人的声音。



「……是谁?」



『之后再说。总之,你先睁开右眼就好。』



「可是——」



『不要紧。你先相信我。』



连对方是谁都不晓得,要相信也无从信起。然而,至少从那声音感受不到类似敌意的情绪,总不能永远都这样闭着双眼发抖也是事实。



走一步算一步了,如此认命的奈芙莲战战兢兢地试着照办。



视野逐渐开阔。



眼前有条朱红色的鱼,飘在半空。



「…………呃。」



『你没事吧,看得见吗?』



「我的眼睛坏了。鱼看起来好像在飞。」



『那样正常喔。来,你有看见我这身迷人的鳞片吧?』



对方一边说,一边当场翻转身体。朱银色鳞片闪闪发亮,透出湿润般的光泽。那确实正如本人……不,确实如本鱼所说,看起来实在既梦幻又迷人。



至于刚才那股意味不明的冲动……虽然还不能说完全消退了,却比刚才安分得多。烦归烦,但是并没有大问题。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奈芙莲环顾周遭。四周都被悬崖似的土墙包围着。朝底下看,就发现浅浅地积着清澈的水,自己则落于刚好有半截身子泡在当中的处境。



抬头看去——远在高处的顶部有道大开口,从中露出了蓝天。



「难道说,我是从那里掉下来的?」



『似乎没错呢。』



奈芙莲打了个哆嗦。



「好冷。」



『所以我才说,你睡在这里会感冒吧……哎,虽然你这辈子大概都用不着操心了。』



奇妙的鱼说出奇妙的话。



「什么意思?」



『这个嘛……之后再谈,来找从上面离开的路吧。一直待在这种地方似乎会变得忧郁,再说我个人也想念真正的太阳。』



那倒是。



『这一带好像原本就到处都是洞,地基很脆弱。会开这个大洞也是起因于此。只要把每条岔路试一遍,迟早可以从上头离开才对。』



「唔~……」



用力闭着左眼的奈芙莲催发魔力。



她让背后长出灰色发亮的幻翼。



没问题,魔力反倒比平时运作得更顺畅。她的身体轻轻地飘起。



『……欸,等等。既然你会飞就先讲嘛。』



「我先走一步。」



奈芙莲展翅朝地表而去。



自己为什么还活着呢?奈芙莲思索。



经过「车前草」船上的那一战,自己身负致命伤坠落到地表了。在通往死亡的倒数计时中,自身意识还跟威廉一起被关进奇怪的结界世界。然后,他们摧毁了那个结界世界逃到外面来。逃离之际,奈芙莲更冲进差点将威廉吞没的黑色奇怪物体当中,将一半左右的黑纳入自己体内。



……嗯。无论怎么想,全套过程应该都足以让寻常妖精死上三四遍。而且奈芙莲·卢可·印萨尼亚本身,并不具 珂朵莉那样出众的性能,说起来就是个寻常妖精才对。



即使重新低头审视自己的身体——穿着的军装已经完全破破烂烂不留原形——却看不见半点算得上伤口的伤。



完好到实在无法用伤势痊愈来解释的异样姿态。异想天开地解读成意识转移到另一具准备好的新身体上头,感觉还比较能接受。



风在刮着。



只看开阔的蓝天,无异于从悬浮大陆群仰望的天空。



环顾四周,整片灰色无边无际。



『……什么都没有呢。』



鱼轻灵地飘在奈芙莲身边,困扰似的嘀咕。



奈芙莲不理会对方,只想找出自己寻觅的那个人的身影。可是,她未能如愿。



「威廉不在。」



照理说,威廉应该始终跟她在一起。闯进那个幻觉世界时,还有摧毁那里时,奈芙莲都在他的臂弯之中。假设只有奈芙莲受了某种冲击而被震飞,她也不认为彼此的距离会有多远。



『我也感受不到自己同伴的气息喔。明明她的身子根本还无法活动,真不晓得晃到哪里去了呢。』



奈芙莲转头,重新看向这条奇妙的鱼。



好大。要把奈芙莲整个人吞下去……似乎还小了一点,然而身体要是让对方缠住,说不定就会被轻易勒死。



鱼这种东西一般是栖息在水里的。尽管奈芙莲曾在书中读过,有「空鱼」这种游于天空而非水中的生物,但那些几乎都是藏在死角的成群小鱼。书上并未写到有体型这么大的空鱼物种。更遑论会说人话。



「——所以,你是谁?」



『唔。也对喔,差不多该是自我介绍的时间了。



我名为红湖伯,如你所见,是司掌风雨恩泽的地神。』



「……嗯。?」



地神。奈芙莲以前读的书籍中,有关于祂们的记述。



以往侍奉星神的从属之神,据说祂们实地创造了这个世界,可说是直接的造物主。简言之,就是非凡的存在。



「哦。」



即使对方突然如此自称。



即使对方用了 「如你所见」这样的说词。



奈芙莲眼前所见的,只是条会讲话的奇怪空鱼,就算看得出确实并不普通,却也没有什么神圣的感觉。



「是这样喔。」



『就是这样啊。』



当着含糊应声的奈芙莲眼前,空鱼开心地杻动起舞。



『啊,你别误会喽!我并不是从以前就这副模样。以前我可是具备超迷人优美又壮丽的物质体喔!』



无所谓。



『我大约在五百年前失去了物质体。之后就只能用寄居在他人心灵的形式维持自我,变成可怜的幻想体了。』 幻想体。奈芙莲不太懂这个字眼,但可以体会到语感。



「……换句话说,这不是实体?」



『对呀。只有你看得见,也只有你能听见我的声音。怎么样,有没有实际体会到被神选上的独特感?』



「……一点也不。」



在身边根本没有其他人的状况下,这种毫无珍贵感的特权有什么意义?



「然后呢。你这位神明为什么会跟着我?」



『是啊,问得对!那才是重点!』



空鱼突然拉高音调,还活蹦乱跳地到处摆动尾鳍。好烦人。



『我原本有另外一个孩子当宿主喔。之前,我跟她一直都被困在结界世界当中。』



结界世界。爱尔梅莉亚成为〈叹月的最初之兽〉以后,将过去位于大地的寇马各市所有居民纳入其中构筑而成的……水恒的沙盒。



『然而,你们不是毁了那个结界世界吗?当时造成的冲击,害我被甩出小宿主的心灵,还跟她失散了。』



「咦……?」



『当我慌乱地想着:这样下去会消失的。就在附近发现你了。好耶,这也是星神的旨意。因此我立刻就过来叨扰了。哎,虽然真正的星神并不是那么贴心的孩子。』



请等一下。



那个世界是监牢。还是足以一次囚禁大量人族的特制品。所以这条自称地神的空鱼被关在当中,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可是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待在里面的?」



『从很久以前喔。』



「如果是在失去肉体之后,意识从结界获得解放后应该会无法复生。」



『是啊。所以我才会面临危机。』



「我指的不是那一点。呃,你之前有另外的宿主吧,那个人不要紧吗?」



『哎呀,你在替素昧平生的孩子担心?真是温柔呢。」



奈芙莲觉得问题不在那里。



『还是说,你发现自己跟那孩子并非毫无关系了?』



问题也不在那——咦,什么?



奈芙莲有些讶异,霎时间,左眼就不小心稍微睁开了一点。



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



「啊……唔……」



奈芙莲立刻闭上眼睛。即使如此,太阳穴一瞬间像是被特大号榔头敲中的剧痛,仍留在她的脑袋里。



她蜷缩在沙地上,忍耐着痛楚。



『你姑且要小心喔。没弄好,你的自我就会被窃据喔。』



「……这是……怎么回事……?」



『你的体内,大概有〈叹月的最初之兽〉的魂魄体流进去了。不晓得是不是正好就像我进去那样……因为〈兽〉并没有自我,它们只是由纯粹的欲望及冲动聚集而成。』



纯粹的欲望,以及冲动。



原来如此,确实有那种感觉。



「我也会像那些人族一样……变成〈兽〉吗?」



『啊?……大概不会啦,我想。虽然严格来讲并不算物质体,但你的身子原本就是属于你的东西。』



「原本?」



『那好像在反覆转世的过程中变得跟人类近似无比,可是也没有变成人类。即使内心会受到搅乱,身子大概也不会被它们抢回去,我想。』



……这番话不太好懂。







稍走一会儿,就发现了奇妙的形迹。



那是野营留下的痕迹。被堆成环状的石头,当中有疑似柴火燃烧完的灰烬,此外,旁边还有半已埋在沙子里的几个木箱与白铁罐。



『没教养的观光客,大地又不是垃圾场。』



红湖伯悠哉地嚷嚷着什么。自己应该不用一一奉陪她的玩笑话才对,奈芙莲开始学到这一点了。



这应该是打捞者来过的痕迹。他们降落到地表进行挖掘,结果寻得的宝物意外丰硕,只好将飞空艇所屯的部分物资废弃掉再走,八成就这么回事。



奈芙莲试着就近挖出一只白铁罐。



尺寸大得足以用单边胳臂来捧。里头是空的。潦草写在罐侧的文字差点被沙子磨掉,但勉强看得出是「L7种标 准军粮——M」。



「军粮……」



一瞬间,奈芙莲认为是「车前草」留下的痕迹。然而她立刻改了念头,那不可能。



那艘船离开后,〈最初之兽〉就出现在这里了。面对那头〈兽〉能让万物变回沙尘的力量,这区区的白铁罐不可 能保得住原形。



有人在这里野营,应该是威廉刺杀〈最初之兽〉,让那个结界世界消失后的事。



「原来,我在地底下睡了那么久吗?」



『差不多十天吧。』



红湖伯随口讲出了惊人的数字。



「……可是我肚子不饿耶。」



『那当然喽,毕竟你接纳了〈兽〉这种永恒的存在。只是身子没被窃据,影响还是有的。』



她又随口讲出了惊人之事。



『照我看嘛……现在的你,有一小部分变成〈兽〉了。不老,不死,不坏,不衰。这样想,会不会比较好理解?』



好理解。



虽然好理解,奈芙莲却不想理解那种事。



「那就是所谓的永生?」



『某方面而言是的。因为并非不灭,要毁灭你还是有几种手段。』



「是吗。」



难道说,这是某种讽刺?



奈芙莲对死有所觉悟,心里也已经接受了,实际上她有好几次离死亡只差一步,回神以后,状况却变得与那些觉悟正好相反。



「……我失去归宿了。」



无论是不是只变一小部分,〈兽〉就是〈兽〉才对。她要回悬浮大陆群,应该不会被容许。



事到如今,奈芙莲才觉得在妖精仓库过的那些平淡日子,回想起来似乎好遥远。



『你没事吧?』



「嗯。」



这句应声让人听不出是肯定或否定——奈芙莲自己也不太能分辨——接着,她从被沙子掩埋的其中一个木箱里,翻出了红色的大块布料。



奈芙莲把布料围在身上,用来代替已经破破烂烂的军装。







——她们在沙上走了好几天。



奈芙莲与〈兽〉相近的身躯既不会疲劳,也不会消耗。只要她想走,要走多久都行。



然而,奈芙莲没有那种意愿。



她每走几小时就会停下来,找合适的岩石地带休息。



假如到了晚上便躺平,闭上眼睛。幸好这副身躯还没有忘记睡眠的习惯。即使不会疲劳,她还是睡得着。也可以做梦。



尽管这些回忆迟早肯定会全部消失在灰色的沙子里。此时此刻,她还是可以回忆快乐的过去,为心房取暖。



有一次,奈芙莲遇上了〈兽〉群。



在平缓的沙丘上,有近十只〈穿凿的第二兽〉竖直像绳索的身体,还将全身长的针平贴于身体,用全身晒着太阳光。



即使奈芙莲靠近,它们也没有反应。



轻轻用手戳,它们也只是嫌烦似的稍微杻身,始终没有发动攻击。



——莫非,它们把自己当成同族?



无比接近于不死的〈兽〉并不需要进食。因此也不会互相捕食。它们一心为摧毁所有非属于〈兽〉的所有生命而到处作乱,可是,在除了〈兽〉以外别无他物的地方,反而乖巧得让人跌破眼镜。



或者,也许这才是〈兽〉的真正面貌。它们就是执意追求这样的平稳与安宁,才会用全力排除来捣乱的异物…… 也许它们所求的真的不过如此,在身边没有异物时,反而只会像这样安静地度过时光。



奈芙莲抓了相对小只的〈穿凿的第二兽〉,然后试着轻轻地捧在怀里。〈兽〉百般不愿似的扭身抵抗,却没有把针竖起来刺她。



『伤脑筋了呢。』



红湖伯嘀咕的声音。



尽管彼此个性合不来,在这片空无一物的地表沙原上,她仍是宝贵的讲话对象。奈芙莲姑且把脸转向那边,催她说下去。



『艾陆可的气息好远。而且从角度来判断,她是在天上。』



「……你说的,是之前你认作宿主的女孩子?」



『对对对。 」



「在天上,表示人在悬浮大陆群?」



『说不定呢……』



红湖伯一边在奈芙莲身边飞舞,一边打转折腾。



『奈芙莲,你能不能飞到那里?』



「……要试的话或许可以。」



正常来想,那是办不到的事。距离和高度都不是血肉之躯的妖精能用翅膀企及的。但此刻的奈芙莲并非正常的存在。靠这副不会疲倦及消耗的身躯,要不眠不休地飞上几天都可以。



可是,她感到犹豫。



自己现在偏与〈兽〉变得接近,要是靠近悬浮大陆群将代表什么?奈芙莲当然再明白不过。她们这些黄金妖精就是为了保护悬浮大陆群不被〈兽〉威胁才存在的。



奈芙莲试着想像。张开幻翼的艾瑟雅或菈恩托露可将遗迹兵器的剑尖朝着身为〈兽〉的奈芙莲直指而来的模样。



「……我不想飞。」



『拜托你通融好吗?』



「不要。你想去就自己去。」



『我有办法早就去了啦!谁教我附在你身上!』



红湖伯扭来扭去地起舞。



『哎哟,好不容易离开那个麻烦的幻觉结界了,为什么事情会变得这么麻烦!黑烛公和翠钉侯都在哪里玩耍啊?赶快来接我啦!』



——威廉在哪里呢?



奈芙莲对嚷嚷着的自称地神不予理会,并开始思索。



她不认识那个叫艾陆可的陌生人,但威廉肯定就在这块大地上的某个地方才对。



当然,奈芙莲并没有乐观到认为威廉能平安地保持原貌。威廉和她不一样,是纯正的人族。被〈叹月的最初之兽〉注入那种叫魂魄体的黑色东西以后,没理由平安地保住自我。不难想象他的身心应该都会被〈兽〉窃据而变成完全不同的模样。



不过,就算那样。



——爱尔梅莉亚说过,要我好好关照他。



奈芙莲想到威廉的身边。



假如他变成〈兽〉了,她希望陪伴那头〈兽〉。



在这块灰色大地上,奈芙莲对未来的期许,顶多如此。



3.不期而归



有坏家伙在。



强大的家伙把他收拾了。



邪恶从世上消失,大家都变得幸福了。



有如此开头的故事,应该无妨吧。



有如此结尾的故事,应该无妨吧。



只不过,憾就憾在他们的故事并非如此。既没有象征万恶渊源的巨头,也没有得以痛快打击邪恶的强大力量。



因此,他们的故事起自有些奇怪之处。



而且,他们的故事应该会沿着他们本身在黑暗中徘徊的足迹,结束于他们本身的着落之处。







悬浮大陆群,十一号悬浮岛上空。



有艘飞空艇正躲在雷云后航行。



外观为民用的地表调查艇。



整艘船说不出的破旧。一再施以地表降落用保护措施的防尘板染成了深具韵味的斑点模样;回旋翼左右规格不一;几道舷窗的玻璃有裂痕而导致窗板始终紧闭着。船身用油漆草草地画了黑猫的侧脸,以及「巴特冒险公司」的字样。



不过,若有具备知识的人就近观察,应该会觉得这样的外观不对劲。



尽管脏得吓人,防尘板本身却毫无损伤形同新品;装了凑合用的零件却能稳定航行;舷窗后头露出的窗板坚固到跟船身不搭调;更重要的是,轰隆作响的运作声明显来自大型咒燃炉——那实在不是民用小型艇配得上的货色。



换句话说,这并非外观所示的民用飞空艇。



这艘船的正式名称为「明日捕捉者七号」。



它隶属于大本营设在十三号悬浮岛的艾尔毕斯国防空军,是不折不扣的军用飞空艇。



操纵室。



蛙面族士兵转动圆滚滚的斗大眼睛,确认墙上那些计侧仪器。从右到左,所有仪器都一直显示着无趣又无味的稳定数值。航行顺利。



照这样下去,这艘飞空艇会在天亮前抵达十一号悬浮岛的第一港湾地区。然后,他们就能把刚才降落大地掳来的猎物移交给国防军的那些研究技官。



「——呃,武官。」



蛙面族转了脖子回头说:



「我们还是趁现在把船上载的那些东西扔掉,好不好?虽然会违反军令,但我觉得这样下去未免太危险了。」



「哼。你的胆小病发作啦?」



狼征族武官嘲讽似的扬起嘴角,露出獠牙。



「不是那样的。只不过……我觉得有点诡异。尤其是装在第二和第三货舱的那些家伙。我从没听过有那种长相的 〈兽〉耶。」



蛙面族打了个哆嗦。



「谁晓得它们会带来什么乱七八糟的灾祸。」



「没什么好怕。我们只要相信副团长跟他出的策略就行了。」



副团长。



一提到其名号,蛙面族的目光就微微游移。



「呃,其实我对那一位并没有抱持怀疑。」



「基本上,坚称那些家伙不好惹的,都是护翼军的人。他们就是靠对付那些『不好惹的家伙』赚钱。既然如此,老老实实听信那些话才愚蠢。」



「……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把敌人吹捧得比实际上更不好惹,才能捞到赞助者的钱。只要战场都由自己人垄断,谎话便不会被外界揭穿。简单说就是为了做生意方便,将实际上没有多厉害的对手眶称为强敌。」



「不,怎么会!」



蛙面族声音颤抖。



「真的有悬浮岛被击沉了耶!我的老家就在十五号岛!」



「废话。看起来赢得轻松不就没戏唱了。偶尔放水制造牺牲者,『不好惹』的标签会更有说服力。表演就是要这样。」



「呃,可是——」



「还有那些降落到地表而遇害的打捞者,既然他们都是没受过多少训练的民众,会死也只能说合情合理。像我跟你是见识过真正战场的军人,没道理对那种东西过度恐惧。」



「唔……」



「基本上,就算那些东西真的有危险,透过我国的结界技术,目前它们都变得毫无能耐了。在这个时间点就已经可以证明,什么不可侵不可触的天灾都是空口说白话。」



蛙面族沉默下来。



狼征族用鼻子微微哼声。



「我很清楚,你是在担心悬浮大陆群的未来。我们正要把不该带的东西,带到十一号悬浮岛这座有众多人口居住的岛上——我也明白你对此于心不安。不过,你得把事情想得单纯点。」



「你是说……单纯?」



「我们的未来,就该由我们亲手赢取……这是军团长所说的话。」



狼征族随口又问:「他的金言有哪里错了吗?」



「咦,没……没有。」



「没错,他说得对。那就是真理,也是正义。既然如此,护翼军垄断了与〈兽〉之间的战场,就绝无真理或正义可言。」



「那么——」



「要贯彻正确的理念,有时也非得付出牺牲。那就是眼睛想避也避不开的现实。然而正因为如此,我们更要怀着勇气贯彻这条路才行。那就是隶属艾尔毕斯国防军应负的责任及荣誉。」



「是……」



是那样吗?蛙面族歪头思索。



总觉得有哪里错了。可是却不晓得错在哪里。什么都没错就代表是正确的,所以自己内心会迟疑只是可耻的怯懦念头吗?



「我……我明白了,请忘掉我先前呈报的意见。」



「就这样办。看来你点燃了心里的勇气,那便是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