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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月的最初之兽」-a piece of cake-(1 / 2)



1.最初的一人



──啥,你说你想当勇者?



威廉记得自己头一次找师父商量那件事情时,所看到的表情。



好似开心也好似难过,好似感兴趣也好似跌破眼镜,总之就是百感交集的复杂脸色。



现在回想起来……威廉也可以理解当中大约一半的情绪。比如养育院的法尔可向他宣言「我也要成为勇者」时,自己内心涌上的复杂想法,大概就与之相当。



喜的是对方崇拜著扮演父亲角色的自己,有意追随于后。



悲的是对方心目中理当光彩亮丽的「勇者」偶像,八成会立刻被玷污摧毁。



怒的是明明还有许多志向可立,为什么要特地挑这条难走的路?爱的是少年即使如此依然要追求梦想的纯粹。



──啥,你说你要保护养育院(这个家)?



──你傻了吗?想保护家里,手段多的是吧!何必挑世界上最苦的方式?



不过,威廉还是觉得有所不同。



师父当时所怀的情绪,似乎比他刚才回想时,种类要来得更多。



──知道啦知道啦。教就教。我来当你的师父。



──可是呢,我不相信你有天分。我会从一开始就打著将你甩掉的想法拚命冲,你就尽力跟上来吧。



师父的话,正确得叫人难过。



威廉‧克梅修既没有天分,也学不会前正规勇者尼尔斯‧D‧佛利拿教授的大部分剑技。能唤醒的圣剑更只有最低阶的量产品。



而且,后来有某个不请自来的嚣张女人(黎拉)也跟著拜师,威廉身上所缺的东西她都有。她学会了一整套专属于勇者,据说威力足以破除万难的剑技,连公认最难驯服的极位古圣剑都被她轻易地唤醒了。



──要放弃也可以喔?



──别做不适合你的事情,回养育院去吧。



师父当时既没有高兴也没有生气。



没有伤心,也没有怜悯。



他只是眼里洋溢让威廉感到陌生的情绪,温柔地苦笑著。







沿著流经市内的水渠,有一小条路可供散步。



在白天,那里是市民的休憩场所之一。有人散步,有人慢跑,有人搭小舟游览水渠,有小提琴手演奏快活乐曲讨赏钱,有画家竖起画架想将那样的景象纳入图画当中──



然而只要太阳下山,那些人就会一个不剩地回家。



如今,众星照耀著的那块地方,只有一名男子坐在长椅上仰望月亮,还小口小口地把酒往嘴里倒。



「──找你可久了,纳维尔特里。」



威廉一搭话,那名男子便缓缓将脸抬起了。



「唷,老弟……在这里碰上还真怪。」



「还不是因为你要待在怪地方。」



促狭答话的威廉在纳维尔特里旁边坐了下来。



「难得看你醉成这样。」



「我还是不太中意帝国的酒。再怎么喝,也不能醉得开怀。」



「那是只有酒造成的吗?」



「原因或许在我自己身上就是了,不过都一样。反正我跟这种酒结不成缘分,如此而已。」



纳维尔特里一边说,一边将里头还有剩的酒瓶随手扔掉。漆黑中,从渠道传来了「扑通」的微微水声。



「乱丢垃圾要罚钱。」



「官府开了我就去付。身为男子汉,分手可不能吝于花钱。」



「你现在立刻给我向全人类的半数赔罪。」



唉──威廉叹气。



他当然不是为了扯这些才来这里。



「关于真界再想圣歌队,我做了一些调查。」



威廉一边茫然望著黑色水面,一边诉说。



「武断来说,宗教就是『共同拥有明文化常识的团体』。任谁都信任不了与自己没有共通常识的人。因此拥有不同信仰的人容易将彼此看成非常识分子,导致纷争不休。为了防止那种事,每个国家都设有国教,以统一国内的常识。」



纳维尔特里一脸茫然,点头低声说:「是啊。」



「……圣歌队信徒共有著『这个世界并未处在原本该有的姿态』这样的常识。非常的异想天开,而且脱离常识。跟打从心里相信这种论调的人是说不通的。因此他们与旁人对立。能理解的只有同享相同教义者。因此关系会从内部巩固;与外界的冲突则随著时间加深。到最后,那些人就会开始认为必须将周围不理解真理的人清除乾净,让世界呈现真正姿态……」



呼──威廉小口叹气。



「所有人对圣歌队,都有那样的误解。」



纳维尔特里的目光微微闪烁。



「再说下去让我听听。」



「即使在外人看来全是一样的怪家伙,从内部来看仍会有各式各样的人存在。圣歌队并不是从里到外都团结。



他们共有的常识是『这个世界并未处在原本该有的样貌』。接下来,想法就由此分成了两派。认为该让世界回到原本姿态的一派,以及想设法维持现有虚假世界的另一派。还有,圣歌队在九十七年前首度创教时,教祖是提倡后者的理念。换句话说,真界再想圣歌队原本并非企图将世界大肆改造的组织,对吧?」



「至少和我这里握有的情报并无矛盾。你说完了吗?」



「不。刚才说那些,只是想确认那帮人当中也有对立两派存在的前提。我真正要问的事情在后面。」



威廉深深吸气,然后吐气。



目光依然向著水面的他,淡淡问道。



「纳维尔特里,问题是你属于哪一派?」



漫长的沉默。



「你怎么察觉的?对于我是圣歌队的人这件事。」



「搞什么,居然真的说中啦。我只是试探看看罢了。」



「……威廉老弟?」



「有一半是玩笑话,你别摆那种脸。



那群人打算绑架昏睡者的行动,时机实在太过凑巧。我清查了公会中的情报流向。于是,我发现有个家伙透过可疑途径窃取情报的记录。循著那条线一查,你的名字就冒出来了。



还有别的破绽。你宣称自己对其他准勇者存疑,寇马各只有我们在,你却没有离开的动静。所以说,我才怀疑你是不是根本就晓得,目前没必要进一步调查或警戒准勇者当中的叛徒。」



「稍有嫌疑而已嘛。光这样就算在我头上?」



「所以我才说有一半是玩笑话。还有一半是认真在试探你。」



有「哗啦」的水声微微传来。大概是鱼或什么动物蹦出水面了吧。



「然后呢,你没想过被说中身分的我,会动手将你封口吗?我想你也知道,我对暗杀之类可是挺擅长的喔?」



「我想你同样知道,我挺擅长反过来将暗杀者收拾。」



威廉发出咯咯笑声。



「基本上,你自己说过吧。怀疑同伴是你现在的差事。



既然如此,怀疑你就不是我的差事。管你是圣歌队或什么。你才不可能去干暗杀的勾当。」



「鬼扯。」



「无所谓,在我心里说得通。」



「你连看开的方式都烂透了。」



纳维尔特里耸肩。



「……我呢,属于打算保有目前这个世界的派系。跟你所说的大改造派那帮人,在台面下处于相互对立的关系。虽然我能进一步透露的事情并不多,你有没有问题要问?」



被问到的威廉想了一下。



当然,他想知道的事情多得是。不过,当中拿来问纳维尔特里有意义的问题并不多。



「你们所说的『原有面貌的世界』,是指在什么都没有的灰色荒野中,只有奇特兽类到处横行的那种地方吗?」



「答对了。那有个名字叫原世界风景。」



「改造派的人为什么会乐于追求那样的世界?」



「理由可多著。既有人想操控兽以及荒野化来用在战争,也有人相信无论如何只要能让万物回归应有面貌就是正确的。如果借用刚才你所说的话,那就是他们的常识。」



「你们拦得住那些人吗?」



「那个嘛──」



原本想说些什么的纳维尔特里,在露出稍作思索的举动以后,就闭上嘴。



「喂?」



「……根本不必阻止啦。他们的主力在两年前就被打垮了。只剩比小啰喽还不如的人才跟些许物资。事到如今,根本没办法有像样的作为。」



这家伙在说什么?威廉心想。



不可能有作为?怎么会。如今那些人不就导致昏睡事件发生了吗?



「用不著那些人盘算些什么,末日就近在眼前了。」



纳维尔特里口气乾脆地讲出微妙地让人听不懂的话。



「目前人类这个物种需要的是星神的灵魂碎片。为了补充正在做准备。在那一天来临前,会设法赶上给你看的。」



「呃,我不太懂你在说什么。要讲术语就解释清楚。」



「……哎,意思就是形势勉强还算好。进一步的详情,我不能说。」



对方用暧昧的笑容敷衍威廉。



「我可以相信你吗?」



「怀疑同伴不是你的差事吧?」



被这么一说,威廉总觉得不好多追究。



「有没有我帮得上忙的事?」



「只要你肯相信并等待,那就行了。我明白你的力量,但这不是靠力量就能解决的事──啊,不对。」



忽然间,像是想到要紧事的纳维尔特里摇头。



「我只想问你一件事。你知不知道尼尔斯前辈的下落?」



「臭师父?」



威廉突然被问了奇怪的问题。



「听说他好一阵子以前去了帝都就一直没消没息。我想,他迟早又会在麻烦的时间点突然跑回来。怎么了吗?」



「没事,不知道没关系。假如他回来了,立刻通知我。」



纳维尔特里交代完这件事便就地起身,彷佛意谓谈话到此结束。



「是他的话,一定知道要怎么从末日中拯救这个世界。」



2.公会的冒险者们



寇马各市营施疗院传出了一项传闻。



据说,半夜在特殊病栋会听见歌声。



那歌声似男若女,既像小孩也像老人,有如情歌也有如思乡之曲──据说每晚都有这般来路不明的声音响起。



会是某个住院患者在唱歌吗?当然也有人这么想。然而目前入住特殊病栋的,只有原因不明仍在昏睡的五名男女。而且,由于有来历不明的武装集团在打他们的主意,全天候都警戒森严。更无外来者入侵的余地。



既然如此,能想到的可能性只有一个。



是被拖进灰色世界梦境而昏睡不醒的患者们在唱歌。他们想藉著那听起来既怀念又令人心里发毛的旋律,将周围的人拖进同一个梦里……



「别说那种故事啦!」



卢季艾微微发抖。



「我今天晚上被排去支援那边的警备了!要是看见不该看的东西,你怎么负责!」



「哎,看前辈那样的反应很好玩,我忍不住。」



泰德开朗地笑出来以后,鼻子上就挨了重重一拳,摔得人仰马翻。



「你再用没品的方式吓唬女孩子,迟早会被修理喔。」



「……刚才那个不算『修理』的话,我觉得以女生而言值得非议耶。」泰德被恶狠狠地瞪了。「没事。」



当然,施疗院这种地方一向都有类似的怪谈故事。



要是风吹得强了一些,隔天就会不知由何编出红颜薄命的少女思念著未婚夫死去的故事,还在求诊的患者之间传得煞有介事;将病栋二楼的窗帘换成白色,翌日便有憎恨生者的白斗篷怪人传说诞生,让孩子们听得眼睛闪闪发亮。



所以不深入思考或许也无妨。



歌声的真面目也许是从窗口吹进来的风,也可能是附近野猫的啼声,也可能只是某间偏远的房子里有人心情好哼歌而碰巧被听见罢了。所以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然而,即使如此,会怕的东西就是会怕。



「唔唔~……像这种时候,我要不要乾脆带耳塞过去……」



「我们做的是警备工作,还是认真竖起耳朵吧。」



「你以为是谁害我在烦恼的啊!」



在冒险者公会角落的桌子。两人正用杯子喝著廉价果实酒。



昏睡事件的调查从那之后就不太有进展。昏睡者数量逐渐在增加。性别及年龄皆无共通点,从经历或生活习惯也找不出什么蛛丝马迹。



关于真界再想圣歌队那帮人的根据地,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情报。寇马各市是人口仅三千左右的小城镇,却不知道对方到底躲在哪里。不,追根究柢,这里真的会有那所谓的根据地吗?



一开始发动偷袭的那群人始终都保持沉默。拷问及类似性质的咒迹为国际宪章禁用,只要他们不开口,公会就无计可施。



从他们偷袭之后,往后只要继续有被害者出现,或许同样的偷袭就会反覆上演,所有人对此都有了觉悟。觉悟本身无疾而终,也许可以想成是唯一的好事。



感觉上,似乎不会再有光靠冒险者无法应付的危险了……情况演变成这样,卢季艾最近也就没有跟那名青年准勇者搭档。对方似乎也忙著独自进行调查,连到公会露脸的次数都变少了。



所以,卢季艾有一阵子没见到他的脸。



「……呃,我想谈关于威廉小弟的事。」



「好的。」



「他并没有结婚,对不对?」



「对啊。因为他是养育院的实质负责人,差不多也等于有好几个小孩就是了。」



唔~小孩啊。



卢季艾灌了一口酒到喉咙,然后思索。她不擅长应付小孩。



「啊,不过好像有一堆女性跟他很亲近喔。而且都是名气响亮的人。」



「嗯,比如说呢?」



「像大名鼎鼎的正规勇者黎拉‧亚斯普莱,据说就相当于他的师妹。」



咳。卢季艾的气管被酒严重呛到了。



「另外,要是提到我们冒险者熟知的名字,我想想喔。他跟艾米莎‧霍德温还有凯亚‧高特兰联手上过好几次战场。」



「超……超过30级的那些人吗!」



冒险者们会透过等级数字来粗略掌握彼此的战斗力。因此,等级出众的人必然会高名远播。



「要测等级的话,威廉先生本人似乎也超过30嘛。」



「……唔~」



原来如此,卢季艾倒不是无法认同。



毕竟之前看过一次他跟人交手,该怎么说呢,实在是技压全场。



「他……他自己是怎么想的,有没有提过谁是真命天女?」



「前阵子威廉先生说过,他有找到非常棒的对象,就跟对方求婚了。」



死会了嘛。卢季艾的额头撞在桌上。



「没听他提到对方是谁。虽然感觉好像是我不认识的人。」



「唔~……那大概没希望了……」



「我个人不太推荐他耶。卢季艾前辈,要是你有了男人,这个公会八成会见血。」



泰德转过头。



同一时间,有近十个竖著耳朵的男人纷纷坐回座位,翻开书本,碰倒酒杯,开始装模作样地看向窗外。



「我钟情于爱尔梅莉亚所以没关系,可是,这里想追前辈的人还满多的喔,要是那些人全都泪洒情场,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耶?」



谁管那么多啊?卢季艾心想。



当他们有想追的女人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时,就称不上想追了。充其量只能算是憧憬。他们无意在现实中将想要的女人得到手,只是不由自主地抱有欣赏的想法。



既然如此,那样的人迟早都得在情场上掉泪。差别顶多是一年后被甩,或现在被甩而已。



「我现在要怎么消化想哭的情绪啦?」



「比如埋头工作把事情忘掉啊,我觉得那种方式不错。」



「工作……」



墙上的鸽子挂钟发出咕咕咕的傻气报时声。



公营施疗院的警备换班时间正在逼近。



「……呜哇啊啊啊。」



卢季艾趴到桌上。



「不要紧啦,现实中根本没有妖怪。」



「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头一个就诅咒你~……」



「就说没什么了。刚才聊的不过是传闻。好啦,请你起来上工了。」



「不要~我不要去恐怖的地方~我要回家~!」



3.为了谁



爱尔梅莉亚感冒了。



「……要准备晚餐才行。」



「你躺著吧。」



威廉把打算起床做家事的少女按回床铺。



「煮饭的话,现在有娜奈狄下厨。」



「只有她一个,我会担心。」



「平时都是她在帮忙你的吧。那就不要紧。莲也陪在旁边,对火和刀具都不用担心。」



要担心的反而是味道,这话威廉说不出口。姑且不提。



「可是。」



「你偶尔也要休息。你的身体原本就不算好吧?」



「话是那样没错……」



爱尔梅莉亚似乎并没有接受,但他仍然把话吞回去,乖乖地让头沉进枕头里。



「总觉得好怀念。」



「怀念什么?」



「我生了病,然后有爸爸陪在旁边。」



「咦,是吗?」



威廉回想。的确,印象中好一段时间没遇到那种情形了。



「欸,偶尔让我撒娇可以吗?」



「嗯?」



「假如我又说『不要走』,你能不能握住我的手?」



──难得听她说出这种话。威廉心想。



基本上,爱尔梅莉亚性情坚强。她不会向人哭诉,也不会把辛苦表现出来,更不会让人看见脆弱的一面。那样的她,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你想要我握著吗?」



「嗯。总觉得,我现在心情是那样。」



爱尔梅莉亚将手从被窝底下伸了出来。



威廉轻轻叹气,用一只手将那握住。



「这种事情不能让其他人看见呢。」



「啊哈哈。像法尔可也许立刻就会有样学样。」



「那家伙啊……到底爱逞强还是爱撒娇,差不多该选一边定下来了。」



「他有他的辛苦喔。爸爸不在的时候,他都努力地强调:『我也要成为勇者!』」



「这样啊。」



故事中的勇者们,都在装点得光鲜亮丽的战场上展现出英姿焕发的活跃。他们打倒了邪恶的强敌,和美丽公主结为连理。只要生为男儿,任谁都……不,就算生为女儿身,也有少部分的人会憧憬他们的生存方式。



威廉认为那份憧憬是重要的。



而且,他也觉得带著原原本本的憧憬,就将现实抓到手里是不行的。威廉自己也没有跳脱出那些纯真少年的例子,他从小就对勇者有所憧憬,并以此立志。于是,在实际达成梦醒之后,他发现了。那跟他想的「似乎不太一样」。



「──你害怕睡著吗?」



「有一点点。」



苦笑。她的手稍微在发抖。



「一想到或许再也醒不来,难免会怕啊。」



在那之后,灰色梦境的传闻慢慢地传开了。



反覆梦到那情境的人,迟早会被梦纳入其中,变得无法醒来。传闻甚至加油添醋多了这样的后续。



「因为那样睡不著而搞坏身体,不就划不来了吗?」



「话是那样没错,不过,内心的想法到底没办法说变就变。」



「想太多才会变得更不对劲。忘掉它睡个好觉吧。」



「是~」



爱尔梅莉亚嘻嘻地笑。



「欸,爸爸。」



「怎样?」



「从爸爸回来以后,我啊,每天都非常开心喔。」



「是吗?」



「而且奈芙莲小姐好可爱,是个乖巧的好女孩。」



「是啊。」



「我们没办法永远保持这样子,对不对?」



……这个嘛,当然没办法了。



威廉他们不能一直都待在这个世界。趁还没有被出现在这世界的〈兽〉杀害前,非得设法逃离才行。



而且,到时候,他们当然得拋下这个世界的众多居民才可以。



包括爱尔梅莉亚。包括泰德。包括卢季艾。包括法尔可。包括娜奈狄。包括温德尔、玛尔里丝、米奈、戴特洛夫、赫雷斯……



无论亲近或不亲近的人。



全都必须拋下,然后离开。



「的确,再过不久,我们又要远行了。」



威廉轻轻地重新握住爱尔梅莉亚的手。



「我还会再回来。我跟你约定。」



这是谎话。



「下次,我会把其他后进也带来。有个似乎跟你合得来的家伙。」



这也是谎话。



「别担心。像这种约定,我从来都不曾打破吧?」



无须多作说明。简直睁眼说瞎话到可笑的地步,这是天大的谎言。



威廉自己在那次远征讨伐星神之后,就没有回来了。



在目前的这个世界,那或许成了被改写而消失的历史。即使如此,威廉自己仍然记得。他没有守住约定。



「……嗯,是啊。」



好似圣人宽恕罪人那样,爱尔梅莉亚温柔地笑。



「所以,你别担心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赶快睡吧。」



「嗯。」



这次爱尔梅莉亚乖乖地点头,然后闭了眼睛。



威廉将握著的手,慢慢地,松开。



「欸,爸爸。」



「怎样?」



「明天见。」



「──嗯,晚安。」



威廉离开房间,反手将门带上。







令威廉有些意外的是,厨房里充满了有助食欲的香味。



锅子里正咕嘟咕嘟地煮著看似美味的汤。



「我放弃煮费工的菜色了。」



娜奈狄站在矮个子用的垫脚台上,显得有些不满地这么说。很好很好,稳扎稳打是非常洽当的作法。摸摸你的头好了。



而在她旁边,奈芙莲一边用刀子俐落地切著羊肉块,一边转头。



「情况怎么样?」



「感觉身体状况并没有那么糟,不过为保险起见,就哄她先睡了。」



「……你担心吗?」



「那是当然的吧。」



「即使,这不过是一场梦?」



「即使,这不过是一场梦。」



威廉立刻回答。



「是吗。」



奈芙莲又回头面对肉块。



「我也觉得那样才好。找理由不关心她,并不像你的作风。可是──」



「……可是怎样?」



「如果给你添了困扰,我很抱歉。」



「蠢蛋。」



哼哼发笑的威廉甩了甩手,离开厨房。



「争风吃醋?」



威廉听见娜奈狄那样问。谁教她那种字眼的啊?



「煮好以后端去给爱尔吧。我想她应该饿了。」



「好~!」



年幼嗓音回答得活力充沛。



即使汤煮好,爱尔梅莉亚也没有醒来。



因为她似乎睡得很熟,就让她继续睡了。



隔天早晨。



到了早餐时间,爱尔梅莉亚还是没有醒来。



即使叫她。



即使摇晃她。



即使拍她脸颊。



即使叫她名字。



她的眼睛,已经再也不会睁开了。



4.望乡之歌



「对了,你有听说那个歌声的传言吗?」



寇马各公营施疗院的值班室。有个身穿邋遢白衣的施疗师一边漫不经心动手洗牌,一边歪头发问。



「我也有稍微听见就是了,该怎么说呢,有种怀念的感觉。像是听到许久以前的流行歌时,会有的那种怀念感。」



「那我看,果然是邻近住户哼的歌吧。原来对方跟你同一个年代啊。」



另一个施疗师甩了一张牌到桌上。



「虽然说那些患者醒不来,可是在还活著的他们身边,却有人把传闻讲得像鬼故事一样,我看不惯的就是这一点……追加『战车』。」



「还没有被讲成那样啦。我跟,两张『骑兵』。」



「『还没』就表示只是时间问题吧。『贵族』和『随从』。」



卡牌在桌上累积。



其中一边的施疗师板起脸孔嘀咕:「混帐。」并扔出硬币。



「话说回来,那些患者治得好吗?」



「没人说得准。基本上,太多莫名其妙的地方了。正常来讲,要是陷入昏睡状态好几天就会变得虚弱,身上也会累积污垢变脏。可是他们却一点都没有那样的迹象。」



答话者突然想到。



「……负责巡逻的那些冒险者是不是迟到了?」



为了防备武装集团袭击,这里的病栋驻有严密的警备。冒险者定期在周围巡逻,每三十分钟就会来这间值班室。



施疗师看向时钟,距离上次看见冒险者的脸,隔了快一小时。



「谁晓得。大概拉肚子了吧。不管那些啦,下一场。」



「呃,拉肚子更应该来找我们拿药──」



「反正你发牌就是了。别想赢了就溜。」



原本就要站起来的施疗师,又无奈地坐回椅子上。



同一时刻。



包含穿红色皮甲的女战士在内,有好几名冒险者倒在月亮及灯火照不到的暗处。



没有任何一个人受到外伤。



明明如此,所有人的意识却都已经被铲除得乾乾净净了。



另外,同一时刻。



外套色泽融于黑暗中的入侵者们,无声无息地闯进病栋。



──慢著。



入侵者之一不出声音,只用唇语及手势来制止伙伴。



──可能有人躲著。



──你为何会那么想?



──我听见歌声。



男子们竖起耳朵。



──确实听得见歌声。但是,我不认为对任务会造成阻碍。



──我同意。时间不太充裕,赶快走吧。



最初拦阻的男子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微微点头。



他们在黑暗中奔跑,并且解开病房门锁,溜进病房里头,靠近病床,确认沉睡不醒的中年男子面孔。



──不会错。他就是第一个目标,奥德勒‧N‧葛拉希斯。



一行人拿出染成黑色,用来搬运伤病患的大袋子,然后将其摊开。



当他们把理应不可能抵抗的奥德勒扛起,准备把人塞进袋子当中时──



奥德勒睁开眼睛了。



「咦?」



男子冒出疑惑之语。



奥德勒被摔到地板上,「砰」地发出响亮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察觉有异状的其余男子进入警戒状态。当著他们眼前,原本打算将奥德勒扛起来的男子瘫软倒在现场。



黑暗中,有红黑色液体在地板上漫开。



隔了一会儿,有铁锈般的臭味散发出来。



「……………………」



地板上的奥德勒起身了。



他的眼睛冒著血丝。嘴巴张大到极限,正挤出某种不成声的声音。



──他是在……唱歌?



奥德勒的身躯悠悠摇晃。



这样的发展出乎意料,然而入侵者仍未动摇。



非得悄悄进行的任务多少混了点声音。但是,那不代表已经被人察觉了。



即使多少遭到理应昏睡的目标抵抗,也不代表他们该做的事情会改变。顶多只需要增加一些粗暴的步骤。如此而已。可是。



「……………………」



袭击施疗院的一伙人看见了。



他们的眼皮底下,不,视野本身毫无预警地像遭到覆盖似的浮现了不可思议的光景。



那里是灰色的沙原。



没有人影,也没有人建造的街景,唯有白天及夜晚,只见太阳与月运行的世界。



而且,看了理应感到诡异的那片光景,却让他们有种难以言喻的怀念感。可以感受到让心揪成一团似的强烈乡愁。简直莫名其妙。



「怎……」



由于陷入混乱的关系,他们发现得晚了。



动弹不得。



双腿动不了。手臂动不了。舌头动不了。



别说制伏朝他们靠近的奥德勒,连要躲开他的手臂都无法如愿,不,连尖叫都无法发出。



奥德勒正用不成声的声音唱著歌。



入侵者们倒在地板上,发出一道又一道的微微声响。



红黑色液体漫开,逐渐玷污原本擦得乾净的地板。



5.结束之夜,开始之夜



和纳维尔特里见个面吧,威廉心想。



阻止灭亡的事办得怎么样了;照现况下去真的能守住世界吗;有没有希望找出唤醒昏睡者的手段?



威廉来到街上,一边走在通往公会的路,一边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对方的下落。要找大概能找到,可是得花时间。目前威廉没有那种慢慢来的从容。



纳维尔特里该不会是以真界再想圣歌队的研究设施为据点吧?



若是那样,要找到他就累了。寇马各市不算多广大的城镇,冒险者们调查至今却没有发现像那样的地方。不知道对方是否伪装得格外巧妙,或者潜伏在地下?



地下。



啊,这么说来,威廉都忘了。



有块地方不是吗?不为人知地藏在寇马各市地底下,来历成谜的宽广地下设施。威廉知道有这回事,也晓得大概位置。虽然并不确定那地方和圣歌队是否有关,但是那码归那码。应该值得上门一探究竟才对。



……这里并不是现实。



心灵牢笼。刻意创造的梦境。



这里会与现实相像,还有酷似现实中的人生活在这里,全都是为了发挥牢笼的功能。



因此,位于这里的一切都没有价值。不,绝不能从中找出价值。那就等于自身想回归现实的想法淡薄了──除了会有永远受困在这个牢笼的危险性之外,再无其他意义。



反正这是在他们逃回现实时就会消失的世界。



所以,这个世界的人事物会变得如何,威廉都管不著。



(那样的道理,我应该从一开始就明白了。)



那里的爱尔梅莉亚和孩子们并不是真货。



反正,威廉在近期内就会拋下那些人。



所以无论在什么时间点失去他们,根本就没有差异。没错,这是可以一笑置之的小事。



威廉一再地这么告诉自己。



办不到。



管他是真货还是假货。在那里的,就是爱尔梅莉亚。



她叫我爸爸。



她要我留在她身边。



她在我面前笑过。哭过。生气过。傻眼过。使性子过。撒娇过。这里让我再一次见到了她那理应无法再见到的面孔,也让我听见了她的声音。



会有不想失去这些的念头,不是理所当然吗?



「威廉。」



被叫到名字的威廉回了神。



他垂下目光,这才发现奈芙莲跟在自己身边。



威廉此时此刻才发现这一点,他的视野已经狭窄到这种地步了。



刚觉得冷,就有雪花零星开始飘下。



「……抱歉,我露出恐怖的脸色了吗?」



威廉深深吸气,然后吐出。



「你有,可是问题不在那里。」



奈芙莲说了诡异的话。



「状况有些不对劲。」



听她一说,威廉试著环顾四周。



感觉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平缓的坡道,通向各处街道的短短阶梯。傍晚住宅区散发著特有的微微辛香料气味。行人稀少,理应正赶著返家的人们──



在那当中,有几个人不知为何杵在路边,一动也不动。



他们的目光各朝著不同方向。有人望著天空,有人望著地面,有人望著前方。可是,每个人的眼睛都没有聚焦在任何地方。



「……莫非。」



威廉走近一名疑似买完东西要回家的年轻女子身边。对方提著装了肉与蔬菜的购物篮杵在原地。那似乎跟失去意识不同。看起来只是忘我地愣住了而已。



威廉试著呼唤女子,在她眼前挥手,抓住对方肩膀摇晃。女子对此都毫无反应。



她的唇微微动著。似乎在呢喃什么。或者,似乎在唱些什么。然而,即使威廉竖起耳朵,也还是听不见任何声音。



「莲。」



「嗯。」



威廉只是短短地叫了名字,奈芙莲就听懂他指示的内容并采取行动。奈芙莲靠近其他可见的人影,依序确认其状况。



在这期间,威廉迅速催发魔力。他在踏稳的地面留下深深鞋印,并且高高跃起。跳得比周围民宅高一倍的他放眼环顾四周,然后著地。



(──这下子……)



市区中有几处看得见火光。



困惑及混乱的声音,也微微地随风传来了。



「难道要开始了吗?」



这样看来,状况真的不妙。事态发生范围极广。而且异变似乎同时进行于所有地方。



「威廉。」奈芙莲跑来。「不会动的人都同一副调调。无论做什么都没反应。能动的人状况正常。可是,他们开始发现出事了。」



在可见范围内,陷入忘我状态的人大约占整体的两成。然而,旁人突然停止动作的异常性,正开始剥夺其余八成民众的冷静──



「这属于会迅速扩散的毒素吗?」



(错了。这不是那种程度的问题。)



恐怕是圣歌队当中,据说与纳维尔特里对立的那派人,终于将无差别地在广范围散播诅咒的技术完成了……可是,感觉有些不对劲。



威廉没办法说明清楚,或许该形容成突然,眼前的景象让人觉得不自然。简直像在平凡无奇的日常生活过程中,忽然用出事的景象加以覆盖──



「我们先回养育院,我担心爱尔他们──」



好似将肺里空气挤出来的痛苦惨叫。



威廉回头。



刚才的女子动了。



有个应该是家人的男子来到她身边,肩膀却被女子用牙齿深深咬住。鲜血涌出。足以将肉咬断的力道,凡人之躯的牙齿无法承受。女子的牙齿松脱掉落。



男子死命地将女子身体推开。失去平衡的女子倒在地上。随后,她缓缓起身。



湿红的嘴角,牙齿脱落造成的痕迹上,有别的东西正要长出来。那看起来像发出青紫色光芒的湿黏触手──



「──把平安的人统统保护好,都带到养育院!」



威廉大叫,然后拔腿冲出。那个女子──受诅前曾是女子的生物又打算扑到男子身上,威廉将双掌交叠,迎面打向对方的心窝。西尔葛拉穆亲授的熊掌应用法。打在身上的冲击几乎不会伤害肉体,只会化成将对方震退的力道。



「唔!」



手感不对。既沉且硬。像打在铅块上的感觉。



「你没事吧!」



威廉不顾手腕的疼痛,转头关心男子。对方似乎被咬断主动脉,血从肩膀汹涌流出。不赶快止血会来不及。威廉连忙扯下衬衫的袖子,就在他正要上前搀扶的时候──



「有歌声……」



他听见男子如此嘀咕。



「听得见……歌声……」



而对方失焦的双眼凝视著虚空。



样子不对劲。察觉的威廉当场抽身后退。



「灰色的,世界……好……怀念……」



这下糟了。



男子的肩膀冒出血泡。同样有青紫色的东西正要从里面长出来。人即将变得不是人。



(不会吧。)



威廉并没有心慌。



他惊人冷静地接受了眼前所发生的事情。



人即将变成人以外的某种东西。而且,那恐怕是透过真界再想圣歌队动的某种手脚。



威廉不愿相信的假设,逐渐在眼前轻易地得到证明。



「……怎么会。」



奈芙莲傻眼的嘀咕声传来。



「这该不会是──」



看来她好像也推导出和威廉相同的结论了。



说起来也算合情合理。她一直都在那片天空上,和这些鬼东西的同类作战。身为在那种战斗中消逝的生命,她一路活了下来。



因此,她不会看错。



尽管半信半疑,奈芙莲立刻就认出那东西,叫了它的名字。



「──〈穿凿的第二兽(Aurora)〉──?」







狄斯佩拉提欧在过去是特化用于杀同族(Kin)的圣剑。



娜芙德‧凯娥‧狄斯佩拉提欧则用那把只为了让人类杀害人类才存在的剑,来和〈十七兽〉作战。



从中可以导出一项假设。所谓〈十七兽〉,会不会就是经过改造的人类?



而且,在仿照过去营造的梦境中,那项假设被证明是正确的了。



接下来,只剩等在后头的结果。



人类。



名为人类的物种(人族)。



将会如传说所述的,孕育〈兽〉,化为〈兽〉,然后毁灭世界。







整体来说,它的模样长得像绳索。若硬要形容,则接近于蟒蛇。



然而,它当然不是蟒蛇。它无头无尾,取代鳞片长在身上的是无数黏滑的针。那些针可以自由伸缩,时而发挥有如柔软纤毛的功用,时而成为锐利的毛刺穿猎物。



徘徊于地表的〈十七兽〉之一。在遭遇频率高的〈兽〉当中,它被视为危险度排行最低。理由单纯明快,因为它一次只能杀一个人。假如是三人团体碰上,几乎肯定有一人或两人可以活著逃离……除它以外,再没有手段如此温和的〈兽〉。



它被称为〈穿凿的第二兽〉。



路途中,威廉尽可能将平安的人都带到一起。



他的行动到半途为止,某种程度内算是顺利的。人们听从呼唤,立刻就聚到一块了。虽然曾有人攻击威廉,但敌人全都行动缓慢,要毫发无伤地制伏对方也没有多难。



当团体成长到二十人左右时,威廉的盘算瓦解了。因为在理应平安的人当中,有个年岁尚幼的男生对旁人伸出了爪牙。



虽说变成了怪物,体格与力气终究仍是孩子。威廉在没有造成任何人损伤的情况下,将那个孩子制伏了。问题在于之后。不知道旁人何时会加害自己的恐惧,从内部将团体拆散了。二十人听不进威廉制止的声音,作鸟兽散地落荒而逃。



好不容易回到养育院,却没有任何人在。



应该睡在床铺上的爱尔梅莉亚不见人影。



应该关在房间里的孩子们亦然。



叫了没有回应,打开房门也看不见人。在威廉他们刚才离开这里的短暂空档,所有人都消失得不知去向。



即使触碰床褥,也感受不到温度。



彷佛,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人在那里。



威廉想起方才的异样感。好似将现实直接改写,不合逻辑的现实变化。



「……哈哈。」



威廉的腰失去力气,差点当场倒下。他用手扶著墙壁,勉强让自己站稳。



现实感忽然逐渐流失。



啊,对了。这里本来就是梦。从一开始就并非现实。



「还真是令人反感的梦。」



威廉从喉咙里挤出那样的话。



「照这样看来,创造这个梦的果然是恶魔。我猜大概是尸魔或争魔的其中一边。他们对现实做了不可理喻的改动,要让我们的心屈服。」



「威廉。」



奈芙莲用了责备似的语气。



「……我明白。我没有从现实转开目光。」



威廉确认门口与窗户。到处都没有被打开的形迹。爱尔梅莉亚和孩子们既没有自己出去,也没有被突然出现的入侵者带走。假如有手法相当老练的人仔细灭迹,那就另当别论,不过既然没有掩饰孩子绑架的事实,特地灭迹就毫无意义。



这无庸置疑地就是异常事态。



之前几乎完全坚守于将现实重现的这个梦境,终于被创造者亲自动手干涉了。



敌人的目的是让威廉他们澈底成为这个世界的居民。为此在他们俩被按照史实出现的〈兽〉杀害以前,理应会用某种手段来改写世界……威廉的研判并没有失准。



「假如这里的爱尔也会变成〈第二兽〉……被那家伙杀掉或许也不错就是了……」



反正就算回到现实世界,威廉还是会死。



话虽如此,要永远受困于梦境当中,他也不会服气。



既然这样,过去从来没守住任何一个约定的「爸爸」,在最后至少要守住最初的约定……死于那样的结局,感觉也不坏。以廉价的舍命方式而言算上乘了。



「哎呀,抱歉。莲,要是我那样做,等于将你拋下了。」



「别在意。反正到时候,我也会一起死。」



奈芙莲用手指轻轻握住威廉的手指。



「……居然讲出这种让人死不得的话。」



威廉像平常一样地伸手乱拨奈芙莲的头发。



少女也像平常一样,状似排斥地扭身。



──来吧,解开谜底。



思考爱尔梅莉亚他们在此时消失的意义。



答案肯定会将威廉他们导往最后该面对的敌人。



爱尔梅莉亚倒下之后,城里立刻发生异变了。



寇马各市民变成的是〈第二兽〉。



在原本的现实中,在寇马各市遗迹横行的则是〈第六兽(Timere)〉。



这个世界里,恐怕封有以往寇马各市民大多数的──或者所有的记忆。



根据那些记忆,这个世界的创造者重现了以往有过的历史。



威廉和奈芙莲对于重现历史的这个世界而言是异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