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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5)——本心杀人事件(2 / 2)




“请等一下,盾大人。”



雪洞小姐再次说。



用和刚才完全相同的语气。



“那您的意思不就是,唯一一位为了随时应招而住在和盾大人原本该歇息的客房同一层的我这位贴身女仆,正是仅仅为了方便搬运就残酷地切断了原本应当效忠的玖渚家末裔近大人头部的犯人吗?”



“是的。犯人就是你,雪洞小姐。”



4



当时她责问我说得好像是为了更方便清扫而斩首时,我真的很焦急。之后的计划差点全都崩溃了。我原本的演讲计划是,为了方便搬运小近的尸体和犯罪现场,合理的做法斩首,而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雪洞小姐一个人。但没想到犯人先跳了出来——人类真是无法预测。



如果说众人对演讲做出反应是理想情况,那么犯人直到被指出来都默不作声也是理想情况——不管怎样。



“犯人就是你,雪洞小姐。千贺雪洞小姐。”



“您说得太过分了。我好伤心。我明明那样尽心尽力地服侍您,而且我也把盾大人当做是我的亲姐姐一般。”



来动之以情了……



明明被当做是杀人犯,她的表情却依旧满不在乎,只是略微伤心地皱起眉头……心好痛。我得再重复一次白天刚说过的台词,我再也不做这样的演讲了。真的,爸爸,你居然能做到这种事。



我要尊敬你了。



“那么我就回应期待,说些好似犯人的台词吧。您有什么证据?还是说您觉得,我不是玖渚本家的人,将罪名推到我头上比较容易?”



“我也不是傻瓜,在雪洞小姐准备这次会谈的时候,我已经对比过两个房间榻榻米的颜色了。古董榻榻米会因为日照而颜色不同。”



“是吗?可是,即便两个房间的榻榻米真的调换了,那也只能证明是有某人在我的房间里杀害了近大人,然后又将无头尸体运到了盾大人的房间里而已吧?”



如果她说:“因为听起来像是放弃工作,所以我没有说出来,但其实我也睡不着,就换了一层歇息。”我就难以反驳了,因为我也做了同样的事情。



直舅舅、小远、帘子对面的羸外公和绊外婆大概心境各不相同,但他们都默默注视着我和雪洞小姐的对话。



大概是因为这个犯人令人意外吧。



从别处来修行的女仆居然是真犯人——就算时至今日已经没有“犯人不能是佣人或厨师”这样的规矩了,但也完全没有设想过玖渚本家的人会被其他人下克上杀害。



我虽说是被逐出家门的女儿的女儿,但好歹还姓玖渚,我是犯人的话大概还勉强能够允许吧——从根本上来说,玖渚本家即使是加害者,也不能成为被害者。



然而。



被当做不存在的——千贺雪洞。



“首先,盾大人。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就算你问为什么……我并不是觉得雪洞小姐是为了把罪名推到我头上,才趁我不在而将无头尸体运到客房的哦?大概只是单纯因为我恰好不在,又方便移动而已。”



虽然把尸体推到了我的房间,但并不打算连罪名都推到我头上……也许会被人说是天真,但我确实这样想。她并不是要让人怀疑我……



“不,我不是说这个。我是在问,为什么我非得杀死近大人不可呢?”



啊,她是这个意思啊——所以,就是那个。



“那是我要说的。为此我才让你把大家召集起来。并不是我想要发表演讲,而是为了让雪洞小姐说出犯罪动机。”



在我毫无计划地顺势将小远指为犯人时,我遭遇了重大失败。因为不理会动机,只从原理来思考,才犯了大错。怎么后悔都不为过。



雪洞小姐是犯人不会错。



既然榻榻米实际调换了,那就几乎不可能是毫无关系的外部人犯下罪行。如果只有我也就算了,要在我和雪洞小姐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调换榻榻米,而且是托着无头尸体的榻榻米,绝对不可能。



但是,为什么?



依旧看不出犯罪动机。



代代侍奉四神一镜的一角赤神家的纯粹的女仆一族,为什么非得杀死玖渚本家的末裔,而且是青发碧眼的“特别的孩子”的克隆、定制婴儿双胞胎之一不可呢?



和遗产继承、后继者之争、世界和平、亲戚积怨都毫无关系——说真的,到底有什么样的原因,才能将十三岁的少女脱光又斩首?



如果是随便谁都可以的话,那个“随便谁”又为何是玖渚近?



不是小远——不是我。



也不是玖渚友。



“……为了听听我的主张而特地准备了这样的舞台吗?我明明说过那么多次,不要做那些打探别人隐私的嚼舌根行为……盾大人真是温柔。如果我有姐姐的话,一定真的是像您那有呢。”



“……”



“可是,我不是犯人。即使询问我的动机,也不会感到激动。甚至还有可能状告您损害名誉哦?”



这个玩笑(kidding)可不好笑,雪洞小姐。



啊啊,不行吗?



这也难怪。我本期待在这种解密场景中若是我作为侦探角色表演一番的话,作为犯人(角色)的雪洞小姐也会顺势说出动机,但这种回报性原理不会发生。



如果能拿出无法撼动的证据的话也就算了,但我没有。



也许我不该比照推理小说,而是该按照悬疑电视剧的逻辑,在悬崖上进行解密。这附近有悬崖吗?我现在无疑就挂在悬崖边上。



“唉……”



无法撼动的证据……



没办法,事情变成这样,我只能拿出王牌了。



爸爸的戏言系列之77。



没有王牌正是最大的王牌。



妈妈的教诲——我第一次打破了。



我从澄百合学园的裙子口袋里,取出小远贴身携带的显微切片。



“啊……!那个,你是什么时候……!”



小远跪了起来,我立刻将显微切片的内置摄像头举向她。这样就解除锁定了。对,要解除面部识别,根本不需要砍下脑袋。即使脑袋还连在脖子上,即使人还活着也没问题。



要问是什么时候,那就是刚才在小近无头尸体的灵前,第二次友情拥抱的时候。虽然中途被雪洞小姐闯入,但那时将将来得及,成功从十二单衣的缝隙中抽了出来。



所以,如果要在叙述诡计上公平地描写的话,那时我就已经打破了妈妈的教诲。



妈妈的绝对法则。



不许碰机器。



帘子对面,外祖父也显示出了急迫。外祖母的反应则依旧看不出来——对。他们原本就是为了让我使用这个终端,仅仅为了这一个目的,甚至不惜委托人类最强的承包人,将我请到玖渚城来。



姥爷,高兴吧。



你的愿望现在实现了。



“我可以拿出无法撼动的证据,雪洞小姐。无法撼动的证据……你昨晚行动了的证据。通过操纵妈妈发射的九个人造卫星。”



人象卫星“玖渚”。



管理全人类人流的系统……能为所有悬疑推理画上句号的监视装置。能够字面意思地看穿伪造不在场证明、时间误认和调换——



“这个超科技实在太卑鄙,我尽可能不想用,但雪洞小姐一定要装傻的话,那也没办法。我要破戒了。”



“……如果那就是您的王牌的话,说实话,我很失望,盾大人。”



雪洞小姐像是真的失望了一样耸耸肩。



“您忘记了吗?昨天,您和家主大人会谈时,我也在场。是按照您的请求。人象卫星‘玖渚‘现在已经有一半都失去功能了。”



“是啊。所以你认为现在正是好机会对吧?”



“……另外,您并不是为了封锁遗传自母亲的宛如犯罪的卓越的机械工程才能,而是为了不走上同样的道路,才会仿佛被您的母亲阉割。哎呀……女儿是不能阉割的呢。”



雪洞说了句“抱歉”,不过这个比喻确实恰当又好懂。



可是……



“你难道这就信了?雪洞小姐。你真的以为玖渚友的女儿,那个蓝色学者的女儿,那个《死线之蓝》的女儿,真的真的是机械白痴机械过敏吗?”



“……”



“你为何没有想到,修复老化的人造卫星,甚至溯源修复破损的数据这种小事,玖渚友的女儿哼着歌就能做到?我只是不想让人推给我这种简单的杂活儿,而随便假装出无能的样子,以此拒绝麻烦的工作而已……几乎一出生就会说C语言的妈妈,会从出生起就不让我碰机器是因为……”



害怕自己女儿的天才性啊——



当然是谎话。



信口雌黄,虚张声势。



说实话,我根本不知道手里这个显微切片操纵哪里会发生什么,甚至连哪面是正面都不知道。虽说用小远的脸解除了锁定,但是不是真的解除了我也不能确定。即使给我一个真的显微切片,我也分不出区别。



花言巧语油嘴滑舌。



站如骗子,坐如欺诈师,行如诡道主义。



既是玖渚友的女儿——也是戏言玩家的女儿。



“不要让我做这种事,雪洞小姐。我不想用蛮力逼迫曾经照顾过我的你。请你自首吧。”



我不是警察而是女高中生,所以自首这个词并不正确,但这也是符合无头尸体的事件的词语。希望她自行送出首级。



“雪洞小姐。拜托。”



我说着低下头。



那是像妹妹一样的她经常做出的恭敬的礼仪——于是。



“……戏言不错,但毕竟缺少威信。”



她说。



雪洞小姐笑了——嘲笑了。



“姐姐,你根本比不上——我的父亲。”



“……我说过了你不要这样。”



“嗯。当然是开玩笑的(kidding),姐姐——”



说着。



然而雪洞小姐为了从我手中夺走显微切片,迈出优雅的步伐——像是在搬运首级一样,如跳舞一般优雅地——



就是在这个瞬间。



5



“————!”



刺耳的破坏声将我和雪洞小姐吹飞了。那冲击就像是被日本享誉世界的那个怪兽打了一拳一样。我是为了表达敬意才故意用了含糊的说法,若是被人当做我对它有隔阂就不好了,因此要明确地写出来,是指哥斯拉。我还以为被哥斯拉打了。然而,将我们打到房间拉门上的并不是突然从濑户内海登陆的怪兽,只是风而已。



是从格子窗外吹进来的,名为声音的暴风,不,是台风。



“唔——唔咿?!”



从位置来看,只有我和雪洞小姐遭到了破坏声的直击,但那个轰鸣声当然响彻了整个房间——将羸外公、绊外婆和我们隔开的帘子,也像是点了火的爆竹一样剧烈摇摆。



“唔咿——发生了什么?!”



最先站起来的小远跑到窗边。也许会有第二波,那样太不小心了。我反射性地站起来去追赶她——于是我们两人并排看到了窗外。



地球开了个大洞。



“啊……?”



准确的说是……玖渚城的三之丸广场上,出现了巨大的陨石坑。圆周的一部分和护城沟融合,大量的水正不断流淌进去——为什么?



玖渚城遭到了炮击吗?难道说我在进行不着边际的演讲的时候穿越了时空,跑到了战国时代?



不——这不是炮击的弹坑。更不是现代的导弹攻击。不是那些,而是更加单纯的,但是规模更大的——



“陨……陨石?”



令恐龙灭绝的那个?



不不,虽说地球上每年都会坠落相当数量的陨石,但它们大多数都会在大气层中燃烧殆尽吧?半瓶子醋的我可是知道的哦?为什么会偏偏在这个时候,落到这种地方——是因为我太不中用,神决定要终结世界了吗?地球决定要腰斩了吗?



“不——不是的,大小姐。这不是陨石。”



小远和我看着同一个洞说——看着地球上的洞,然后又抬起脖子,仰望天空。



“是卫星。”



“卫星?”



“人造卫星。”



人造卫星?不等我回答,小远就从我手中抢走了显微切片。刚才虽然从雪洞小姐那里守住了它,但现在回到了原本的主人手里。



“大小姐——你到底做了什么?!”



“什、什么什么——”



小远瞥了一眼狼狈的我,继续操纵显微切片——玻璃表面上出了大量显示,在我看来不过是莫名其妙的各种语言混合在一起的文字,但若是原本的主人小远:



“不、不行——完全不受控制了!紧急通讯协议、自动处理、辅助功能全都失效——强制关机也不行!明明还维持着连接,却完全无法操纵——”



——似乎也觉得那些显示莫名其妙。



即便如此。



“坠落的是四号机‘四尸’——但是剩下的八颗卫星之后也全都会掉落到这里!这个玖渚城!”



人造卫星——九颗全部?



掉到这里?瞄准我们?



“为——为什么?”



我张口结舌。



决断迅速的直舅舅已经展开了行动,他走到帘子对面,让自己的父母赶紧去避难——他的情况判断力和生存战略真是不简单,但是依旧不可能来得及。不是从宇宙的另一边落下的陨石,而是在地球看来就在身边坏绕的、为了注视人类而让它们环绕在那里的人工卫星,接下来会落下来八颗之多。



“远——想想办法!你应该能做到!”



勉强还维持着功能的帘子对面,羸外公斥责似的命令——激励似的命令。也许这十三年来,羸外公还是第一次这样拜托不过是自己女儿的仿制品的孙女。



但是,小远现在自然不可能有余力因为这个事实而感动。她甚至无法假装天才,不管不顾地,仿佛要将其打碎一般不断操纵显微切片。



“大小姐!你到底做了什么!”



和刚才一样的问题。



即使她语气强硬地问,我也只能这样回答。



“什——”



“我什么都没做它就坏掉了!”



这不是谎话。从十二单衣的缝隙间偷出来以后,我都只是普通地将它装在裙子口袋里,就连刚才解除面部识别的时候,我都不清楚是不是真的成功了。也就是什么都没做。当然,我有可能不小心碰到,按下了某个奇怪的按钮,但不可能因为这种小事,就让九个人造卫星全部坠落吧?我怎么可能引发操纵遥控器却让电视爆炸的神奇事件。



就算再怎么机械白痴,也不可能光是碰到就让机器失控啊。如果我真有这种乱七八糟的能力,那周围的大人也绝对会有人阻止我——



妈妈的绝对法则。



不许碰机器。



“——雪洞小姐!”



我将操纵显微切片的工作交给小远,不,事情变成这样,我反而是最好和终端尽量保持距离。我折回到戳进拉门里现在还没站起来的女仆那里。



她因为冲击波现在还无法起身,正在发愣。我从两边抓住她的脸,剧烈摇晃。从医学上来看这是非常危险的行为,但这个天守阁里已经没有安全这个概念了。



“雪洞小姐!告诉我动机!杀死小近的动机!”



“咦……?”



她惊呆了。



她仿佛在说:现在八个陨石,不,八颗人造卫星即将像雨点一样落下,是问这种问题的时候吗?——仿佛在说你到底是什么推理痴。



但是现在,我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件事。



现在,我想做的就只有这件事。



“你就这样没有说出动机就死去真的好吗!被当做脑子不正常的疯子,不被任何人理解,就这样变成焦炭真的好吗!你要你说出来,我保证只用一秒钟就理解你!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不管你是以什么样的心情!”



虽然无法像爸爸那样说话。



不管你吐出怎样的戏言——我都会不漏掉一字一句、一词一音,全都听到!



“所以——不要把你做过的事情说成是没有做!若是否定自己做过的事情,你就不再是你自己了吧!”



背后传来第二次暴风。第二个人象卫星早早地落到了玖渚城——太快了。



而且距离第一个更近。



明明已经失控,却精确地调整了坐标——不愧是能够掌握所有人流。看这情况,剩下的七个全部都会击中这个天守阁吧。不,即使只是擦过,身处其中的我们也不会平安无事。



会化作星星。



真可怕。



我正打算将玖渚家族一个不留地全部杀光——然而却在逼问只杀了一个人的女仆。



“您——后背。”



“……?啊。”



听到雪洞小姐说我才注意到,因为第二波暴风,窗格被折断吹跑,有两根扎到了我背上。



好疼啊。



听说澄百合学园的制服,以前是和防弹背心同样材料的……窗边的小远没事吧?



“请不要在意。我只是偶然像壁咚一样处在能够防御你的位置上,并不是在保护雪洞小姐。虽然名字叫做盾,但是我并不是要当你的盾牌。”



“……你是要将做过的事情说成是没有做吗?”



哎呀。



戳到了痛处呢,比背后还痛。



“在进行缝合手术的时候,你再借后背给我坐吧……也要给我抗生素。用嘴喂我……”



糟糕,视野变得模糊了。



我进一步靠到雪洞小姐身上。糟糕,这样下去会撞到头。雪洞小姐像是为了躲避头槌一样从拉门中略微抬起上半身,用身体接住我——抱住我。



抱紧我。



然后说。



“是我做的。我杀了玖渚近大人,砍下了她的头。动机是——”



——然而,后面的话我没有听到。



独一无二的天才在过去为了支配人类而发射的星星中剩下的七个依次坠落,它们发出的巨响和冲击,足以将被视作不存在的佣人杀死没有基本人权的克隆人的小小动机完全掩盖。天守阁、渡橹、小天守、井、大门、座敷牢也好,事件、事实、证据、证言也罢,还有犯人、侦探、嫌疑人、有关人员,全都被消灭得无影无踪,没有剩下一根头发。



这一天,世界遗产少了一个。



拥有无数奇闻轶事的人类最强的承包人最为有名的传说之一,正是这个。凡是她踏入的建筑物无一例外全部毁坏——而继承了这位承包人名字的我,在今天再现了她的传说。



我是玖渚盾。鬻矛誉盾的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