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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3)——玖渚家族(2 / 2)


面对语气亲昵的羸外公和沉默冷淡的绊外婆,我不知怎样做出反应才是正确答案,结果说出了取平均值一样不上不下的问候。



直到刚才为止,我连他们两人的名字都不知道,何来荣幸。即使故作亲昵,用外公外婆称呼,他们大概也只会不知所措吧。



距离感难以把握。



“嗯,声音很好,和友小时候一模一样。不过余也只知道她小时候的声音啦。”



羸外公打趣地笑着,



“雪洞也辛苦了,你可以退下了,到房间外候着。”



又对双腿并拢,笔直地站在我身边的雪洞小姐说。



“是。遵命,家主大人——”



“啊,等一下。雪洞小姐,陪我一起吧。”



雪洞小姐向着帘子对面的羸外公行礼,我不禁连忙留住她。我难道是有看见人要走就想挽留的毛病吗?



不擅长道别。



但和挽留润阿姨时不同,这次是有切实的原因。若是被一个人留在这种地方,会有生命危险。不正是雪洞小姐这样暗示我的吗?



“哦——不,盾大人,就算您这样说,现在还是由各位自家人——”



“拜托。你不是说了可以当你不存在吗?我知道了,我会当你不存在,留下吧。”



我一边不停说着荒唐的理由,一边紧紧抓住雪洞小姐的裙子,甚至抓出了皱纹,表现出绝不让她逃走的强烈意志。如果无论如何要走的话,就扯断裙子逃跑吧。



也许你会觉得,既然这么不顾一切地挽留,那刚才让她背不就好了吗,但我却觉得,这是我刚才努力忍耐借给她的人情,要让她现在还回来。



我还真是自私。



“——家主大人。”



“可以,没关系。陪在余的外孙女身边吧——反正我们也没要说什么秘密。”



虽然不知道雪洞小姐到底是打算怎么向“家主大人”说(也许是“请您规劝一下您的外孙女”),但羸外公抢在前面这样说。



然后又问旁边的绊外婆:



“孩子他妈,你也不在意吧?”



他会称呼伴侣叫孩子他妈啊。也是,虽说妈妈被断绝关系了,但长子直舅舅即使发动政变又逼迫他退休,也还是亲子关系,也没什么奇怪的。



被问到的“孩子他妈”回答:



“……………………………………………………………………………………………………………………………………………………………………………………………………………………………………………………………………………………………………………”



不,虽然是像无回答一样的回答,但既然什么也没说,那就可以认为是允许了吧?



雪洞小姐重新向两人行礼道谢,然后俯视着瞪我,表情严厉地说:



“下不为例哦。”



嗯,这么融洽真是太好了。



我依旧抓着她的裙子(怎么能让她逃跑),将视线转回外祖父母身上……虽然转回来,但也无法透过帘子看到对面。



可是,为什么要遮住脸?



这样一来好不容易见一次面,却跟视频电话没什么区别吧?实际上还不如视频电话呢。因为看不到脸。就算不是为了看一眼外孙女的脸……有什么理由遮住呢?



只是为了显示权威吗?



这完全是谒见大人物的场景……我并不想把这一点又拿出来来回来去地说,但我又不是自愿来的,并不特别想看外祖父母的脸,但这么露骨地遮住,总会在意。



比如,他们和妈妈长得像吗……



比如,他们是什么颜色的头发,什么颜色的眼睛……



按照一般计算,这对夫妻已经年过花甲,认为是白发比较妥当。还是说蓝色的头发即使上了岁数也还是蓝色的呢?



是外婆嫁进来的,还是外公入赘的,我也不知道……考虑到妈妈被当做“特别的孩子”,想象成这两位没有“蓝色时代”应该比较妥当。



因为刚刚见到小远和小近,尺度略微有些动摇,但即便是玖渚本家,青发碧眼也很稀有。



就算如此也不会怎样,我也不想装作发疯跑过去掀起帘子确认自己的推测。



虽然不想,但反过来说,外祖父母在这一点上也不拘泥于我。



他们并不打算确认帘子对面的我的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在委托人类最强的承包人时,应该至少拿到了我的面部照片……但有可能是用染发剂或彩色隐形眼镜隐藏显眼的特征,不近距离看的话无法断定。



他们并不是认为玖渚友的女儿玖渚盾有可能也是“特别”的,才叫我来检查……



“……………………………………………………………………………………………………………………”



到底是要做什么?



我突然受到绊外婆的影响,做出有压力的沉默了(虽然连她一半的压力都没表现出来)。



完全看不出意图。如果是为了说些只有自家人能知道的密谈,那他为什么又轻易同意雪洞小姐同席……



爸爸的戏言系列之28。



不要看漏意图。即使看上去开线了,也可能只是在编织途中。



说到意图,还有另外一条。



爸爸的戏言系列之59



人生以红线做结。



看上去是普通的一句话,按照文科大脑的解读,“做结”也许是形容人生终结……如果“红线”是谐音暗指“红色的意图”,也可以感到爸爸无意识地害怕润阿姨。



还是说对“令人怀念的曲弦师”无意识地……



“那么外孙女。接下来是正题。”



这时。



就在我犹豫该怎么办的时候,羸外公像是暖场已经足够了一样切入正题。



不,如果以经过十五年才第一次与外祖父母见面为前提的话,双方还完全没有消除隔阂……和女仆不一样。我还一次都没有听到过绊外婆的声音呢哦?可是羸外公并不理会我内心的困惑,继续说:



“不是什么别的事,外孙女,外公有一件事无论如何要拜托你。”



就像时间表精确到秒的商人趁吃饭的功夫,在吸烟区开会时那样单刀直入。



“希望你能修理我们机关飞在宇宙的九个人造卫星,你能马上动手吗?”



4



事情大约要追溯到二十年前。



比我出生还要早许多的时候。那件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是我们产生家族关系之前的历史。



距今大约二十年前,玖渚机关的直系、青发碧眼的“特别的孩子”玖渚友在超过五年的逃亡后回归了——玖渚直对亲生父亲玖渚羸发动的政变以成果做结,为之前被断绝关系的蓝色学者准备了可以回来的位置。



当然是IT部门领导者的位置。



可是,就像之前也略微提到过的那样,这次回归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身为哥哥的玖渚直是明知这一点,还要将被断绝关系的妹妹带回来……不如说,他是为了让妹妹即使是很短的一段时间也能回归玖渚机关才发动的政变,也许这才是事实。



这方面的详细情况不得而知,不过当时十九岁的玖渚友似乎因为其特别,而有到“寿命”的危险。所以亲哥哥也许是把这个位置当做最后的礼物,或是黄泉路上的陪伴送给她的。



当然,从我能够像这样出生也能看出,单说结论,妈妈没有死。我虽然想说这其中有爸爸三头六臂的大活跃,其实并不清楚。能够确定的只有事情的经过:作为保住一命的代价,妈妈又离开了玖渚机关。



不是回归而是回转。



这次可就不只是离家出走了。



因为作为生命的代价,回娘家的女孩失去了青发碧眼。



因为妈妈已经不是“特别的孩子”了——这样说有些烂大街,对自己的母亲用这样老套的话也觉得害羞又难为情,不过总之:“少女长成了大人。”



但是,这里应当关注的重要事项,不是爸爸和妈妈的那些我作为亲生女儿实在忍不住要扭过脸去的缠绵的爱情故事,重点是玖渚友虽说只是很短一段时间,但她在玖渚机关工作过的这个事实。



千金小姐出身,给人感觉从来没有干过活的妈妈(虽然干过坏事),其实也有过为社会经济运转做出贡献的时期。



对你刮目相看了,妈妈!



但是这里出了问题。社会问题。



在就任IT部门领导期间,她经手的为数不多的工作之一是发射了人造卫星——从九州地区的种子岛,发射了九颗卫星。



名字分别为:壹外、贰栞、叁榊、肆尸、伍砦、陆枷、柒名(暂定)、捌限和玖渚——名义上是用激光传感器观测散落在地球周边的宇宙残骸并迅速回收,就是宇宙版的扫地机器人。该说这不是社会贡献而是宇宙贡献吗?总之宣传上是用于保护环境的、设置了AI不需要操控的无人装置。



名义。宣传上。



就像从这些可疑的词汇中就能推测出的那样,这终究只是用来制作宣讲资料的发射目的,身为工程师的妈妈设计了其他真正的目的。



人象卫星。



这是那九个宇宙无人机的正式名称。



咦?不是气象卫星?对,不是气象卫星,而是人象卫星。知道实际情况的话,也许干脆叫做现象卫星更好些……就像气象卫星观测地球上的气象那样,人象卫星能观测地球上人引发的现象。



用超超高级的激光传感器,从遥远上空的环绕轨道上,不是观测宇宙垃圾,而是观测人群。



如果是要拍摄地表的话,用现存的观测卫星或军事卫星就足够了,但当时的妈妈想要的不是用来制作地图的影像,也不是为了配合打仗。虽然也选配搭载了能够做到这些事的技术,但那些终究只是附属功能,真正要计量的,是人流。



人流。就是字面意思,人的流动。



就像气象卫星观测云的动向、风的流动、气温和降水那样,人象卫星观测人的动向、人的流动、体温和出生——如您所知,即使是现代,靠着手机运营商的全力协助,才勉强能得出近似数据。在交通IC卡全国普及以前——在二十多年前,还只有一部分聪明的,或者说是狡猾的人意识到大数据的重要性、个人信息的价值和位置信息暴露的危险的时候,妈妈就将能够观察这些的装置设置到了谁也没法出手的宇宙空间。



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这样做?



也许妈妈也没有确定的原因,只是用来消耗余生的余技余艺。又或许是因为自己一直忘恩负义而想给玖渚机关留下点遗产。IT部门领导的位置是哥哥送的黄泉路上的陪伴,那九个人象卫星就是给哥哥留下的遗产——虽说是留下的遗产,但却飘在天上。



这不是宇宙残骸,也不是世界遗产,而该叫做宇宙遗产——不管怎样,妈妈最后战胜病魔活了下来,事情虎头蛇尾。



后来,妈妈完全脱离玖渚机关,和爸爸结婚了。在双重意义上“悬在空中”的人象卫星就继续由玖渚机关运用,在明里暗里,混在满天星斗之间,运作着。



人们会在什么样的地方聚集,会在什么时间移动,想得到什么,想逃离什么,和谁见面,在谁的旗下聚集,叛离哪个地方,回到哪个场面,以什么样的速度前进,停在什么样的房子里,住进哪间医院,和谁一起活着,和谁一起死去——将这些全都变成数据库、化作算法,像订阅一样随心所欲地提取出来。



毕竟那高精度传感器一直守望着全世界的人类,不只是深山或是建筑物里的人,就连躲在地下防空洞里的人都能感知到。就算没有手机,不带位置信息发送装置,只要是人形的,就都能感知到。



以小说来说,就像用“上帝视角”讲述世界一样。



比军事卫星要危险得多,比气象卫星要便捷得多……而且AI是自动地,完全自律地运转。用宇宙垃圾做能量源的这个自动驾驶没有悖论。



在这大约二十年间,妈妈留下的这九颗卫星无疑更加增大了玖渚机关非同凡响的支配力。



既能用来行善,也能用来作恶。



用来赚钱最适合不过。



在其他企业或政府谨慎地发射观测气球拾取世间声音之前许久,他们就发射了人流的观测卫星,将全人类的无声之声一句不漏地收集了起来——唯有一点非常细微的小事令人在意,这在法律上有没有问题?“如果产生了观测者效应,恐怕会无法导出精密的解答,还是以常见的宇宙吸尘器名义发射吧。”听说这是欠缺伦理观念的疯狂科学家,也就是妈妈的提议。



我迷上你了,妈妈。



玖渚机关其实该算作制定法律那一方的组织,并不需要太过担心这方面。有的是办法摆平。太好了。



所以事实上没有问题。没有产生问题。在这二十年间一次都没有——不过,自动驾驶的悖论的解决方法,对这个无矛盾的人象卫星来说,却成了不得了的干扰电波。



由于老化而到了寿命。



九颗星星死了——严格来说并没有全都死掉,但还能正常运作的卫星已经不到一半。传回的数据开始变得紊乱、失去正确性和可信度,算法也渐渐无法得出恰当的答案。



现在还勉强可以由分析员来修正bug和乱码,但已然能够看到结局了。



二十年前的古老技术现在还能运用,原本就很让人惊讶了。玖渚机关的奖励时间结束,逃亡女儿的遗产会在今年结束运用——



“——这是专家委员会的看法,但余认为现在放弃还太早。余认为好好维修一下的话,还有可能继续长期运用。”



羸外公对什么也不知道的我解释了一遍人象卫星,然后又重复了一开始的台词。



“所以外孙女,修理一下吧。友——你妈妈制作的人造卫星。需要什么器材我们这边全都可以准备。若是需要人手,也多少人都可以。”



我愣愣地张大了嘴。



张口结舌原来就是这个意思啊……唯独现在,我甚至觉得幸亏有帘子挡住我们的脸。



差点给第一次见面的外祖父母看到蠢像。



抓着雪洞小姐裙子的手不由得握紧了。如果我身负怪力,大概已经把裙子扯断了吧。



真的假的?



这位老人,对着十五岁的外孙女,谈工作?



不,我懂。我懂的。



不光是玖渚机关,也不只限于IT企业,许多公司和组织都有这个切实的问题……有句话叫做高度发达的科学和魔法无异,实际上,经济活动基础部分使用的系统除了特定的专家以外谁也无法理解,甚至连随便碰一下都不行这种笑话一般的事情,真的会发生。



公司员工无法对外购的程序进行维护或升级,而且除了开发者以外谁也无法处理底层问题,因此只能一直委托某个特定的公司,有时还要花高价。



您也许觉得这样也没什么问题,但这样一来经济界会发生不公平竞争,也有触犯反垄断法一类的风险。即便没有这些,结果是也可能阻碍技术进步……得知了妈妈的厉害,我作为女儿感到痛快。但说真的,她在二十年前用本职工作以外的业余爱好制作的人造卫星玩具到现在依旧派的上用场、被人需要,这件事本身就是异常,甚至可以说是不健全吧?



爸爸的戏言系列之93。



自己无法修理的东西应当放弃。



即便那是自己的心。



这些也不是开玩笑的,大家用的很多东西何止是无法自己修理,甚至都不明白原理……人常说“现在都无法相信智能手机普及前人们是怎么生活的了”,但这样不会发生什么超级糟糕的事情吗?若是手机普及前的人类能够预言到这样的味蕾,会不会全力回避?



不过现在已经无法退回到过去了。



就算说这种技术莫名其妙令人不安,也无法让大家一起不在用网络。就像大家无法一起放弃核武器一样。



我不会放弃的,爸爸。



因此,道理我是懂的。我是懂事的女儿,也是蓝色学者的女儿。



能够详细掌握地球上全人类动向的特权优势,这种究极的不平等条约,玖渚机关不可能放弃。希望能想办法维持现状。最好能把这种危机转变为机会。不想白白摔跟头。若是开玩笑地在会上提议说“正好卫星也坏了,我们就换成B计划吧”,那何止是会被开除,大概往后三代人都会流落街头吧。



另外,就算玖渚机关擅长蛮不讲理,也无法成立项目用别的方法构筑同样的算法。不管怎么说也无法否认,正是因为那是以前发射的卫星,才能允许他们继续运用。润阿姨开的怪物车能够不装安全带就上路,也是因为是旧式的。冷静想想,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可以不装安全带,只能说道路安全法出了纰漏。



而最重要的是,就连当时的IT部门领导者,既是工程师也是黑客的玖渚友,也没有办法修理那些老化了的人造卫星。



妈妈已经退休很久了。



也许老化得比人造卫星还严重。妈妈非常幸福地上了年纪。不再当“特别的孩子”,长成了大人。



天才过了二十岁,就能够成为普通人了——所以,她的数码能力没有升级。曾经是工程师的妈妈讽刺地跟不上现代的技术了。



这一点外祖父母也非常清楚。



正因为他们清楚——所以叫了我来。



“余听说了,外孙女。你被余的女儿,也就是你的妈妈禁止接触机械对吧?”



“……是的。”



我勉强回答出来。无法承受沉默。或是说无法承受这个情景,这个压迫面试般的情景。



家族团聚?不不。



这不是团聚——而是洽谈。



“是嘛是嘛。跟事前情报一致呢。就像犯过大罪的黑客,在监狱和之后的保护观察期被禁止接触电脑一样——余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毕竟你是余的外孙女。也是友的女儿。”



“……”



妈妈的绝对法则。



不许碰机器。



“本来该由余的女儿来收拾这个烂摊子,但既然她做不到,那就只能母债女偿了。不,你和你妈妈配合也完全没问题啊。当然,这对你来说也不是坏事。那些出了问题的人造卫星,只要你成功维修好了一颗,就会重重地犒赏你,重得能在月球上翻跟头。既可以不靠奖学金就上任何一所大学,也可以反过来一辈子吃喝玩乐。”



哈、哈、哈。



那可比压岁钱多多了。



啊啊,这都什么事啊。



这难道是入职考试吗……不是因为大人的原因天各一方的祖孙见面。



我虽然没有期待像家庭剧那样热泪盈眶的互相拥抱,但这种既不是《八墓村》也不是《犬神家》。



居然是职场剧。



没想到被叫来世界遗产,会听到冠冕堂皇的企业理念……感觉像是明明没有填申请书,却不小心混入了入社说明会。



又或者是客服中心?



我这是在处理对妈妈的投诉吗?



说起来,除了一开始像面试一样确认以外,羸外公就再也没有叫我过的名字。仿佛是在说那不重要一样。简直像是在显示他是靠关系录用我这个外孙女一样。他随口就说出原本,或是说一开始想要拜托妈妈这种话也很可怕。



面对对立、离家出走、私奔、离家出走的女儿,说得好像是只要有能力,你还可以为玖渚机关工作,这是不打不相识的机会……难道说这些人不知道什么叫断绝关系吗?



“……………………………………………………………………………………………………………………………………………………………………………………………………………………………………………………………………………………………………………”



在这期间,绊外婆一直保持着沉默……没有补充丈夫的发言,也没有委婉地替换成更好理解的说法。



爸爸的戏言系列之61。



沉默等同于赞成。



又或是等同于死去。



“余知道这个要求很突然,你可以慢慢考虑。在这期间余会叫人准备正式的合同。你带着印鉴吗?不过,余是觉得结论已经确定了。”



“……结论确实已经确定了。想都不用想。”



印鉴云云大概是开玩笑的,不过我说出来了,没有沉默。我紧紧抓着雪洞小姐的裙子,隔着帘子笔直地注视着羸外公。



“我不干。我做不到。我不会碰。”



“……?”



光看剪影也能看出羸外公歪过头。以他的立场也许是不习惯这种事……居然有人辞退名誉机关长提出的条件。



居然有人违抗命令。



明明被儿子发起过政变,却还是这个样子,人真是不会变。



我产生了仿佛长久以来一直注视着人类的神仙的想法。实际上,长久以来一直注视着人类的是妈妈制作的九个人造卫星。



“羸外公误会了,绊外婆大概也是。我和妈妈不同——和妈妈年轻时不同,不是电脑专家。不是‘特别的孩子’哦?”



我差点说出“你看我的头发和眼睛就明白了吧”,不过,对啊,隔着帘子看不见啊……又或许是老眼昏花了。



“虽说龙生龙凤生凤,但‘特别的孩子’的孩子不一定就是‘特别的孩子’。不如说,我就不是。虽然有很多炫酷的艺二代,但我不是那个类型的。妈妈禁止我接触机器,也不是因为我是卓越的黑客,只是不希望我犯下和自己一样的错误而已。”



妈妈在十几岁的时候走了歪路。



她用电脑召集同伴组成“集团”,在电子世界里做尽坏事。虽说当时的法律跟不上新技术,有许多没有管控的地府,但妈妈她们的活动并不是依照伦理观为了做出超越党派的社会贡献。



“公平来看,十几岁的玖渚友是彻头彻尾的坏人,所以她才让独生女远离各种机器。为了不让女儿染上坏事。”



远离电脑、工作站、手机、液晶平板电脑、应用程序、高科技汽车、智能音响、电视、主机、电子货币、触摸屏、飞机、电纸书、随身听、粒子加速器、网购、硬盘录像机、矿石收音机、PlayStation、母机、DTM、苹果手表、码表、3D打印机、蓝牙、航拍无人机、电饭煲、自动门、全景投影、带摄像机的自动贩卖机、装了AI的接待机器人。



远离宇宙飞船。



就像对性教育敏感的教育妈妈让爱女远离色情刊物那样,让我远离各种机器。



不希望我经历同样的失败。



有一段时间她甚至禁止我接触各种金属,但是那样实在太过分,会影响日常生活,在和爸爸吵了一架之后,妥协到了旧式的古典车可以坐的结果。



“您二位的外孙女是极其平凡的人。很遗憾呢。而我打心眼里以此为傲,深感自己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因此您就把我当做是毫无长处、随处可见的女高中生吧。”



所以我拒绝。即便给出大价钱。



即使用性命来威胁。



并不是因为我非得死乞白赖地遵守妈妈的绝对法则。另外,即便我真的拥有能够维修变成废铁的超级监视摄像头的技术,我此时也必须坚决拒绝。



那九颗人造卫星说起来就是妈妈在十几岁时做的最后一件工作,是她那些超越法律的坏事的集大成——不帮她收拾残局,才是作为女儿唯一能做到的贡献。



“那么我就告退了,羸外公,绊外婆。虽然没有什么很有幸能见到你们的感情,但还是这样说吧。如果是其他的事情,请随时联系我。虽然我没有手机。容我苦口婆心地忠告一句:关于那些人造卫星,最好还是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不再理会比较好。或者用战术核武器击落吧。那样一来还能让这世界上少一枚核武器……若是继续拘泥于它,大概不会有什么好事。”



说完,我揪着雪洞小姐的裙子站了起来。幸好没有正坐,而是放松了双腿。



因为没有麻痹,所以马上就能离开。



不管是腿,还是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