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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6)唯一的不智之举(2 / 2)




虽然不知道“下次”是指什么,总之如此打完招呼,我便回到飞雅特,朝自己的公寓驶去。将飞雅特停在停车场,接着步行不到一分钟。抵达公寓,进入自己



的房间之前,先敲敲隔壁房间的门。



~“喔,你回来啦。”幸好美衣小姐在家,照例穿着甚平开门迎接我。她好像喝了一点,不,是相当多的酒,脸颊隐隐泛红。“真快,三天两夜吗?”



“三天两夜……”



没错,我们三人其实只在那间研究所待了两天而已;话虽如此,不知为何却有一种整整被监禁一个月的感觉。



“嗯,是啊……车子多谢了,钥匙还你。这是汽油钱……还有土产外郎饼。,,



“嗯……咦?”美衣子小姐注意到我的左手,接受心视先生的二度治疗后.目前不但缠满绷带,甚至还打上石膏。“……伊字诀,你是用这只手从名古屋一路



开回来的吗?”



“嗄?没什么啦,喏,反正手指还可以动,而且换档是右手。”



“是吗……那就算了。”美衣子小姐就此打住,并未追问我为何身受重伤。



“进来一起吃外郎饼吧,这种东西跟你一起吃比较好吃。”



“其实应该要辞谢才对……’’可是,好久没有享受这种人类的温情,就连我也难以抗拒。“今天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美衣子小姐。”



“嗯,好好好,来吧。”



如此这般,我先在美衣子小姐的房间享用外郎饼和茶水——应付酒酣耳热的美衣子小姐倒是相当辛苦——接着返回自己的房间,只见室内空无一物。



“……咦?”



不、不,没有家具是正常的,可是为什么连衣物和书籍都消失了呢?手机和充电器也不在。喔~健保卡和存折也不见了。我一时还以为是遭小偷而惊慌不已,但下一瞬间就察觉真相,前往一楼的小姬房间。



“因为师父说过要全部给我呀。.,



犯人就是小姬。



“小姬我有打扫房间耶,连垃圾都丢光光哕。”



小姬所说的“垃圾”,无庸置疑也包括我的生活日用品。



“……小姬,那应该是假设我没办法平安回来的情况……”



“是吗?可是可是,师父的那只手臂看起来确实不太平安呀。”



“……或许没错。”



真是的……倘若所有事件都能解决得如此彻底就好了。



我最后只从小姬那里拿回存折和健保卡,并且将外郎饼抵押给她,接着再返回自己的房间。



“唉……怎么会这样?”



仿佛从虚无中醒来,仿佛做了一场恶梦,这当然只是类似妄想的错觉,因为“堕落三昧”卿壹郎研究机构肯定是现实。



“现实啊——这又跟幻想有何不同呢?”



那间研究所今后将会如何?我仔细想着那些事。玖渚说所长斜道卿壹郎博士那副模样恐怕已经无法执掌研究所,应该近期就会被其它研究机关吸收。完全派不上用场的——正如字面上的意思——堕落三昧,玖渚机关不可能继续给予金援。这么一来,其它研究员又将如何呢?



根尾先生应该不会有问题,那个人原本就是悖德者,工作就是背叛——就终极的意义而言,不属于任何机构的悖德者。顶多是将还没完成的部分报酬还给委托者,维持悖德者的职业操守前往下一个“工作”。



“——不过真可惜,原本还想跟你组个拍档,一起执行任务哪。最好是可以吸收成伙伴,打包带走。”



“一点也不好笑……请不要说‘你具有背叛者的素质’这种话。”



"不不不.你的感觉不是背叛者。要说的话,你是当面抛弃对方的类型。”



“”



“咦?这里应该很好笑才对呀。”



——我们大概不会再相遇或共事,可是一旦分开,又觉得他是相当有趣的角色.还真是不可思议,那种直言不讳自己是“背叛者”的人毕竟非常罕见。



三好心视——心视老师说她要回ER3系统。老师那种人材,对方想必也没有理由拒绝,一切应该会很顺利。



“我们大概没机会再见了,老师。”



“唔一是吗?咱家想一定很快就会再见的。”



“”



“而且是令人哭笑不得、更一加、更一加适合小徒弟的最差状况,总之就是这样,拜拜哕一”



老师又在我的耳里留下不祥预言。去!那个人为何对告别的场景如此棘手?饶了我吧,拜托!



春日井春日——春日井小姐那个人到哪里应该都能混得很好。根本无须替她担心.到哪里应该都能混得很好,不论到哪里,我相信她都能混得很好。那个人绝对不可能遇上棘手之事,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信念,总之就只是“优秀”的人类。既没有想做的事,亦没有不想做的事;既没有想得到的东西,亦没有不需要的东西。因为没有满足,是故没有不满;因为没有幸福,是故没有不幸;因为没有守护的对象,是故没有破坏的冲动;因为并非活着,是故不会死亡。虽然有价值可是没有价值观;没有任何问题,当然也没有任何解答——因为她就是这种人。



我猜她大概会被拔擢至玖渚机关的某个部门,毕竟放弃这种纯粹的研究家实在太过浪费。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可是……不,那个人的字典里根本没有“可是”这个词汇。



大垣志人——宇濑美幸。志人君和美幸小姐听说决定追随斜道卿壹郎。不论何处、不论何时都要追随下去。我未置一词,不知该对他们说什么。对于拥有强烈信念的人,我这种毫无信念的人没有置喙的余地。



最后。



神足雏善。



神足雏善——成功脱身。



就连在山路站岗的大门警卫都没发现他的身影,宛如化为瑞霭的云朵.犹如烟雾般消失无终。



“消失——人类照理说不可能消失啊……”



然而,消除人类是可能的。



换言之,就是这么一回事。



“……啊,还有一个人吗?”



对了,还有一个人,一个不能忘记的人,一个绝对不能忘记的人……



我一边想着这种事,同时坠人那一夜的梦乡。



第二天——虽然经常忘记,但我是大学生,平日必须上学。老实说,希望至少能够再好好休养一天,可是这次的小旅行已经连续旷课三天,即使扣掉这次多亏上个月的住院,我也旷课时数过多。而且考试将至,身体再多么不适.也必须拖着那副身躯出席才行。我开始准备上学(因为左手不方便,便请美衣子小姐帮忙更衣),离开公寓。只见住在楼上的崩子蹲在巷子角落,戴着遮阳草帽的模样很适合她,十分可爱。



“嘿,早!崩子小妹妹。”



“早,戏言大哥哥。”崩子没有回头,对着空气一鞠躬。“大哥哥要上学吗?’,



“嗯,你在做什么?”



“我在杀虫子。”



“……喔.那加油哕。”



“好,我会努力的。”



我走过她身边时,“戏言大哥哥,”崩子头也不回地拉住我的裤角,“大哥哥今天去学校的话,可能会死翘翘喔。”



她若无其事地对我说。



“我知道。’’我也泰然自若地答道。



“知道还要去吗?”



“反正我的人生也很无聊。”我耸耸肩。“而且考试快到了。”



..原来如此。,,崩子松开手。她还是没有转头,我仍旧轻轻挥手,接着朝大学的方向迈步。



课堂跟平常一样无趣,感到无趣毕竟是个人资质的问题,再怎么抱怨也没用。大学就是这种地方,不管是否即将考试,不论我出席与否,这点大概永远不



会改变。我在因为本人资质欠佳而感到无趣的课堂上,阅读向七七见借的小说《死亡快艇》(注18)打发时间。装订和文体都非常老旧,不是很容易阅读。那是附



有外盒的硬皮书,体积庞大,放进包包里还会凸出来,实在无法理解七七见的喜好:话虽如此,光就内容而言,读来倒是十分有趣。



午休后是基础专题,我买了甜面包充当午餐,爬楼梯前往位于四楼的基础专题教室。我虽然也想搭电梯,不过总觉得今天不是搭电梯的气氛。



“……搭电梯的气氛是什么东西?口去!”



这么说来——兔吊木也讨厌电梯吗?这种事已与我无关,但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只是因为不喜欢遭到拘禁的感觉吗?



胡思乱想之间,我抵达教室,只见前方是一幕奇异的光景。就在教室前面,数名同学偷窥室内似的贴着门。众人也不急着进去,一脸严肃地从门缝偷窥教



室内侧。



“……你们在干什么?”



“哟.伊君,”谷重同学(夏天穿大衣,兴趣——收集珠珠)转向我。“好久不见.啊,你又受伤啦。”



“咦?真的耶,伊君。”美奈山同学(运动服配高跟鞋,奉《脑髓地狱》(注19)为圣典)也发现我,招了招手。“哈嘤快来呀,伊君,别杵在那儿,来来来,你看看。”



“看什么?别堵在门口了,赶快进——”



“不行不行不行!”苇枉同学(金发倒竖配五分裤,将来的梦想是当太空人)



忙不迭地按住我伸向门把的手。“别乱来、别乱来、有贵重的财产喔。”



“财产?”



“现在有一个诡异的女人在里面。”童话同学(右肩一只仓鼠,哥德萝莉(注20)人)解释道:“所以该怎么说呢——就是有点不敢进去。”



“诡异的女人?不是同学吗?”



“对呀!可是很帅气呢!”



“嗯!真的好惊人!”“长得超一美的。”“身材高挑——秀发亮丽——”“腿长一得不像话——”“总之有一种野性的感觉——”“看起来很强喔!”“就像是



‘老娘才懒得理你’的感觉吗?”“——红红的——”“不知该说是难以亲近,还是光芒万丈——~不知该说是凛然或者威风.说不定——”



“等一下!”我制止众人。“刚才好像有人说‘红红的’?”



“咦?是我说的,怎么了?”



“——我可能知道是谁,各位让开,我过去看看。”



众人眼睛瞬间口当啷一声亮起,仿佛就等我说这句话似的同声称快道:“不愧是伊君!从容不迫地完成我们做不到的事!真教人迷醉!偶像!”



还真是讨厌的同学。



我不理会他们,径自开门。



室内的人物当然一如预料。



“——一哟!”



以超级狂妄的态度坐在椅子上.玉腿高高翘在桌面上的人类最强——哀川润承包人大师就在教室里。照例穿着狂乱的红色套装,全身释放着某种压迫感,



那身影便堪称为一件艺术品。



“在这种地方相遇,还真是偶然哪,小哥。”



“——如果这叫偶然,就没有人要扔骰子了……”



“哈哈哈,这倒也是。”哀川小姐嘲讽一笑,姿势不变地从椅子跃起,越过桌面,在我眼前着地。“嗯,老实说,我是来见你的。”



“喔……无所谓,但是请不要坐着跳跃。”



“别这么严肃嘛,我们又不是普通关系。”哀川小姐亲昵地伸手环住我的肩,两人的脸孔和脸颊异常接近,她接着转向我的同班同学。“就是这样,各位路人甲乙丙,我要抢走这位小新娘一下子。”



“请请请。”



众人异口同声应道。



真是有够讨厌的同学。



无力的十九岁新娘,就这么被拖出教室。哀川小姐完全无意松开搂着我的手.甚至紧紧嵌住,整个人贴在我身上,宛如拥抱一般。我暗忖不知旁人看起来是怎么样的一番风景。



绝对不可能是情侣。



……虽然是我自己主动猜测,不过对于这种不假思索冒出的否定答案,仍旧有些沮丧。



“咦?小哥,怎么了?好像比平常更~安静,你很沮丧吗?”



“没有……这不是重点,热死了,你快点离开啦。”



“这是什么态度?真过分一”哀川小姐无理取闹似的指责我的发言。“大姐姐好受伤一好受伤一居然这样嫌人家一小哥真是无情耶一你这冷血的家伙!坏



心眼、坏心眼、没人性~一”



“我快热死了,现在是夏天,这样很难走路。”



“直接说你害羞就好了嘛,真是小男生。”哀川小姐嗤嗤娇笑,终于松开我。



“哎.这种个性说可爱倒也挺可爱的,爱吃小哥这一套的肯定受不了。所以呢?如何?过得好吗?”



“……你有何贵干?特地到大学来,没想到这么闲哪。”



“唔一应该说是努.力挤出空闲,刚好结束了一件工作。”



“是吗?一件工作吗?”



“小哥真是冷淡。”哀川小姐苦笑道:“知道啦、知道啦……我就直接说了。对.我正是为了见你才到这里来。”



“我想也是,你刚才已经说过了。”



我们离开校舍,现在还是午休时间,校园里人山人海。我和哀川小姐在人缝间迅速穿梭,她似乎早已决定目的地,步伐坚定不移。我对目的地感到一抹不安,但仍跟着她前进。



“总之,我就是想跟你和一好一啦。”



哀川小姐如是说。我对如此老实的哀川小姐大感惊异,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但又立刻涌起极度欣喜的畅快感……同时却也感到有些不对劲。



唔——不对,不是这样,咱们的、我们的哀川润应该要再——



“所以就让你跟我道歉。”



哀川小姐光明正大、毫不歉疚地接道。我紧握右拳,对!这就对了、这就对了、这就对了.这才是哀川润。



“我无所谓——当然无所谓,”我点点头,“石丸小呗小姐.那是我不好.我向你致歉。”



“好,原谅你。”哀川小姐微微撇嘴,说道:“嗯,况且那是非得出手扁你不可的情况,可是呢,因为想跟你重修旧好,我才勉强迁就一下。”



哇咧!这就叫勉强迁就吗?



果然这样才像哀川润。



“这也无所谓,我当然也不想跟哀川小姐——”



“润!”连这时也不肯留情的哀川小姐。“我不是说过不准叫我的姓氏?你也差不多该记住了吧?”



“——我当然也不想跟润小姐吵架……”不,这确实是我的真心话。“……所以那个辫子是假发?”



“嗯,变装道具。还有帽子和眼镜,唉,不过非常粗劣就是了。”哀川小姐在我眼前飕的一声拨弄真发,说道:“可是小哥一直都没发现,你应该晓得我喜欢变



装才对啊。我原本还想你该不会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不过这种想法终究太天真了吗?”



“喔,那件事啊……我早就忘了,不过这样也才算演活了鲁邦三世的角色。”



“哈哈哈,也对,可是,我不记得自己在这方面有透露什么伏笔.小哥.是哪里露馅的呢?”



“呃,伏笔其实很多……例如离开第七栋的时候,利用声带模拟骗过保全系统……‘小呗小姐’那时说这种事非常容易,但其实一点也不容易吧?那毕竟是玖渚创造的防御壁,普通程度的声带模拟不可能过关。另外就是把开锁小刀交给我,这件事也很奇怪。既然把小刀给了我,‘小呗小姐’之后又是如何开锁的呢?倘若拥有人类最强的声带模拟与开锁技术,这两点大概就不成问题……”



“原来是参考斜道卿壹郎式的牵强推理,才这样判断的啊。”



我对哀川小姐的调侃耸耸肩。



“嗯,小哥说得倒也没错,骗过周围人类的声带模拟或许谁都做得到——可是要连声纹一并改变,或许只有我才做得出来。不过,那种情况下.也别无选择。”



“而且润小姐以前也告诉我,没有人会用‘零崎’当假名。”



“是吗?我可不记得。”



“真的吗?不过。这些都是事后推拖的理由……我之所以发现,或者该说我第一次觉得‘小呗小姐’不自然的地方,其实是在最后的最后。‘小呗小姐’最后



将开锁小刀扔给我时,说了一句‘光靠右胸那把刀也难以心安吧’之类的话。”



“嗯——我的确有说。”



“可是.那时我是将小刀藏在左胸。”我说道:“因为觉得这样比较顺手,那天早上我换过位置,‘小呗小姐’却说‘右胸那把刀’。如果看穿我左胸藏有一把刀,或许只是眼光敏锐——不过晓得右胸有刀,就是事前得知了。事前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将小刀及刀鞘交给我的当事人——润小姐。”



“——哎呀!”哀川小姐啪的一声拍打自己的脑袋。“啊啊…...原来如此,这真是无聊的失误。”



“原来润小姐也会失误哪,我还以为你是故意的。”



“不一大概是精神松懈,不、不对,是因为心情激愤吗?”哀川小姐嘲讽一笑。“看来我还有待修行。”



“修行吗?这次换成石川五右卫门(注21)的台词啦——不过,润小姐你也真是坏心眼,为什么不肯直接告诉我呢?要是知道石丸小呗就是哀川润,我也能更加信赖——”



“信赖喔,别这样说嘛,我也是有工作在身。你的嘴巴又不紧,而且最重要的



是——你的反应很有趣。”“就是因为这种理由吗?”



“一开始叫你只是想取笑一下,不过你第二天不是被关起来了?那我也不可能袖手旁观吧?”



那句话说得极度自然。



“然后呢.乘机再顺便取笑一下,所以才决定继续变装。”



……这句话也说得天经地义。



“话虽如此,你又说不用我帮忙。对于表示要自己独力行事的家伙,身为承包人也不能随便出手相劝,我也很伤脑筋呢……啊啊,不……”哀川小姐耸耸



肩。“嗯一事到如今,我就老实告诉你好了,当时你的言论听来还挺感动的。就是



那句‘很高兴能够成为朋友’,聊着聊着就忘记说了。”



啊呜。



啊啊——那个时候吗?这么说来,我的确说过那种话。完全没想到当事人就在眼前.还以为对方是“不会再相遇”的“小呗小姐”,忍不住口吐真言。



“我早就觉得很高兴能够跟你成为朋友喔。”哀川小姐嘻皮笑脸、揶揄似的道:“人家最喜欢你了,小哥。”



“......”



呜哇,超丢脸,我真是有够丢脸。不妙,这种发展实在太糟糕。赶快、必须赶陕转移话题.转到哪?转到哪才好?



“对、对了.你为什么要用假名?一点都不像润小姐,就算‘零崎爱识’是恶作剧。‘石丸小呗’又是什么意思?”



“解释起来也很麻烦……我再说一次,我也是有工作在身,自顾不暇。嗯,因为有守秘义务.没办法讲得太详细——这次的工作是小偷业界的委托,总之真的有石丸小呗这么一号人物。”



“哦——那润小姐是代替那个人去偷东西?”



“嗯啊.我其实不太喜欢小呗,那家伙说起话来客客气气,不过非常讨人厌。与其说是鲁邦三世,我看她比较像是怪人二十面相(注22)要是遇上真的小呗,



顶多是要你帮忙。绝对不可能出手相助。唉,因为是小呗的委托.原本打算推掉的,可是刚好你和玖渚也在那里。我多少有点担心你们,才决定接下。”



这个人居然假公济私。



“嗯,因为小呗那家伙讨厌根尾。”



那家伙也是徇私废公?!



“我倒是挺喜欢他的。做的明明是最下流的勺当,但就是没办法恨他.这种人是叫老鼠男(注23)吗?哈哈哈,小哥也是这种类型嘛。”



“请别把那个人跟我相提并论……不过,意思就是根尾先生见过真正的小呗小姐吗?这样也没发现吗?”



“不会发现的,就算扣除我高明的变装术,因为人类根本从不注意别人,就跟你没发现我是一样的。啊,不过玖渚好像发现了。”



“或许是。”



对,若是玖渚友的眼力与记忆力,即使发现也不奇怪,但前提当然是发现了也不告诉别人。小呗小姐在第四栋地牢现身时,玖渚之所以愣在当场,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过我没有问她,也不想问她,所以没办法确定。



“嗯,对呀,要说的话,这次比较像是礼服蒙面侠(注24)。”



“......”



人类最强的承包人殿下似乎也嗜读少女漫画。



“可是——根尾先生真的没发现吗?骨架又没有改变……咦?莫非变了?”



“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根本没有那个必要。总之,只要给予对方先人为主的观念.要骗过人类是易如反掌——啊啊,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真正的小呗并没有戴眼镜,只有那个是为了蒙骗你的手法。”



“啊……真的只有眼镜吗……”



“就是这样,喏,未成年犯的照片不也是在眼睛画条黑线?就跟那是一样的道理。只要遮住眼睛,就没办法分辨对方身分了。话说回来,不管怎么变装,人类就只有眼睛和指纹——骗不了人。”哀川小姐说:“所以其它像是破坏眼睛、戴太阳眼镜,或者留长头发遮掩脸孔、又突然剃成大光头,这些或许也是不错的方法,就跟戴手套是同样的道理。”



“……喔,原来如此。”我竭力若无其事地应道:“原来如此啊。”



“充其量就只是这样,嗯,就是这样,总之我为了欺骗根尾,才使用石丸小呗这个假名。我这个人类最强的承包人,工作做得很漂亮吧?”



哀川小姐这时咧嘴一笑。



啊啊,该死的!这个人果然很帅气。



真的教人心荡神驰。



“……所以呢?工作到底办得如何?”



“咦?我刚才不是说了?‘结束了一件工作’。我这样说的时候。换言之就是顺利完成工作,本人哀川润出手从未失败。”



“我想也是。”



“当然……这次也多亏你的帮忙,小哥。“哀川小姐又朝我的背脊一拍。“那个就是你的目的吧?多亏你将所有,、集中在一个地方.我才能在研究所里自由来去。尤其是替我清空第一栋这件事,真的非常感谢。”



“……不客气。”我随口应道:“呃……那是……我能够做的报恩。”



“小哥还真是一板一眼。”



“我虽然会说谎.但不会不守诺言。”



“哦……这听起来还真像谎言,就好像‘不能以貌取人.可是通缉犯不在此限’?”



“呃……差不多该适可而止了吧……小心巫女子会生气喔。”



“嘻嘻嘻,这个口头禅就由我继承了。”



“这叫剽窃吧?”



.“小哥看来没听过‘能量不灭律’,就好像‘面向后方前进,可是月球漫步’?”



模仿得真彻底。



哀川小姐这时停步。朝我伸出右手。



“就是这样.来个和好的握手吧?或者小哥比较想要合好的接吻?”



“啊……呃……”犹豫片刻,最后我这个胆小鬼还是选择握手打发。“嗯,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我也是。“哀川小姐露出大有深意的媚惑微笑。“希望友谊长存。”



她出了校园仍不停步,话说回来,究竟是想到哪里呢?从脚步判断,应该是有明确的目的地,不过到抵达为止,似乎都无意告诉我。



“咦?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小哥看的书好像很旧。”



不知她有没有看出我的心思,哀川小姐一派轻松地盯着从我包包里露出的书。



“向某个魔女借的,好像是推理小说。”



“喔一谁的?谁的?”她擅自取过那本书,从外盒抽出,迅速翻页;但很快就失去兴趣.又收进盒子里。“咕!真无聊,这种东西丢掉算了。”



哀川小姐刚说完,就将那本书连盒子从中撕成两半,朝西大路通一扔。好巧不巧数辆卡车接连驶过,七七见的书就此离开人世。



“.....‘,'



“丢垃圾真是爽快。”



“……嗯,我想也是。”



歌德的话语也好、太宰的言论也罢,在哀川润的面前都毫无意义。至于本人,对这种将硬皮书犹如书法宣纸般撕成两半的人类,当然亦无话可说。啊啊,



真是的!都说是借来的书……唉,无所谓,反正是七七见的。而且已经破烂成那样,再买一本还她就好,到旧书店找的话,三百圆日币左右吧?



“其实我不喜欢推理小说。”



冲击性的宣言。



“一方面要追求意外的解答,一方面又要重视逻辑,最后反而显得语无伦次。而且就连那些迷人的谜题啊,若要遵循逻辑规则,小哥不觉得本来就只能得



到无聊的答案吗?要是一加一等于三的话,说不定才会教人笑掉大牙。”



“喔……那润小姐喜欢哪种类型的小说呢?”



“问得好。小哥,我最讨厌标新立异、出人意料的小说;我喜欢那种随处可见、纠缠不清、男人为女人拼命的故事。既定的发展、王道的剧情、似曾相识的角色、耳熟能详的反派。陈腔滥调的正义使者、司空见惯的劝善惩恶、热血傻瓜、逻



辑呆子、为敌对双方的友情热泪盈眶的快乐结局,我其实最喜欢这种小说。”



“……原来如此,王道啊。”



“对,根本无须意外、根本不必惊喜。手法老套也无妨……王道才配得上王道,奇道、奇策终究只是丑角,你不这么认为吗?嗯?”



“……我没有意见。”



“是吗?”哀川满足点头。“对了、对了,说到王道——这次斜道卿壹郎研究机构的故事,你不觉得跟鸦濡羽岛的那起事件有些相似?”



“相似……吗?”



齐聚一堂的天才、隔离的情况,以及被监禁者的密室死亡、被犯人带走的部分身体……



“嗯,听你这么一讲,确实相似得教人咬牙切齿。”



“仔细一想,要是没有那起事件,我跟小哥恐怕也不会相识——”



“这是什么意思?请不要突然一脸认真地说这种好像最终回的台词。”



哀川小姐对我的调侃只是撇嘴一笑。接着又问:“小哥相信命运的相遇吗?”



我想了一会儿,最后摇摇头。“相信命运也就算了……但是我不相信相遇。”



“是吗?我想也是。”哀川小姐道:“——不过,这次虽然跟四月那起事件有些相似,却也有几项决定性的差异。首先,那次事件可大略分为一、二……四件吗?



总之是复数,但这次只发生一件就结束了,这当然也是由于小哥比上次认真一



点点。另外,最重要的差异是,这次齐聚一堂的天才统统都是小哥的‘敌人’。在那座岛完全不受重视的你——不被视为对手的你,这次却成了头号敌人。”



“敌人……“



“不但找不到半个对你有好感的人,就连被害者也与你为敌.这种事你不觉得非常罕见吗7组成事件的骨骼好像完全一样,可是完成的形状却完全相反。相同的行为却导致不同的结果,这种逻辑很少见喔。人格比骨骼重要是了然于心的道理嘛。对了,这次就像是将鸦濡羽岛的事件彻底翻转、内里外翻。”



“——没想到润小姐会说这么无聊的事。那座荒唐小岛上所发生的事,除了跟彩小姐的爱情故事之外,我什么都不记得。”



“是吗?这也无妨。”



人类最强大师满不在乎地说完,边走边打呵欠,可我绝对不能被那种轻松的态厦欺骗。



没错,我不能忘记。



承包人在故事里所扮演的角色。



这个人最后登场所代表的意义。



没错!倘若这起事件是我与哀川小姐相遇的那起事件——鸦濡羽岛的内里外翻,接下来将会是什么王道发展呢?



王道。



既定。



——既定吗?



我们跟毕业旅行的高中生们擦身而过,穿越今出川通。又走了一小段路之后,哀川小姐终于停步,进入路旁的咖啡厅。因为正值中餐时间,播放着FM广播的店内相当拥挤。哀川小姐是要请我吃饭吗?这样的话,我特地买的甜面包怎么办?不,就说现在不能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哀川小姐坐下,催促我坐在她的对面,随便点了饮料,接着说道:“喏,小哥.我的另外一件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大概就是事件的事吧?”



“还真是一板一眼的答案。这时如果能说说精明一点的台词,小哥的人生可就大大不同哕。”哀川小姐笑道:“哎。要说事件,确实就是事件……喏。我们先聊聊别的吧?反正还有一点时间”



哀川小姐说话时甚至没看时间,这个人的体内时钟就跟原子钟一样精准,所以无须数位时钟或指针时钟;不过,那句“还有”倒是相当令人在意,或许不是在意——而是听见那句话叫,我终于发现了,正如听见“右胸那把刀’’时.发现哀川小姐的变装。



原来如此,能够成功避开众人离开那间研究所,原来是这个理由吗?若是有这个人相助——确实什么事都是可能的。



说不定……这才是、这才是这位承包人的工作吧?如此假设的话.哀川小姐故意对我隐瞒身分——确实不是没有道理。



……这可能是我想太多了,然而……然而我无法停止胡思乱想。这么说来,根尾先生也是。当这位人类最强出动时,根尾先生难不成就已决定放弃、离开那间研究所了?



我暗自思索,但哀川小姐仿佛一无所觉,开口问道:“玖渚跟你在那之后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什么都没变啊。在名古屋一起胡闹,昨天送她回家,今天没有见面。”



“嗯一“哀川小姐颔首。“那……呃……我想也是、我想也是。”



“这又怎么了?”



‘‘不不不。我在想小哥大概是喜欢被女人抱更胜于抱女人。”



“润小姐,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因为我故意说得让你听不懂。这种情况,让你听懂反而糟糕。话说回来,你对玖渚的忠诚心真教我惊讶——忠诚心!简直就像是中世纪的骑士。”



“你太夸奖我了。”



“会吗?我倒觉得是名副其实。嗯,不过呢,小哥这次的手法的确烂得引人注目。”



“当真?”



“果然。”哀川小姐笑道:“尤其是……那是什么?用消去法揪出犯人的那个假设,你是故意等我吐槽吗?”



“你听见了吗?”



“开头而已。因为太愚蠢,到中途就听不下去了。所以大部分都是事后听的——而且趁小哥表演傀儡戏的空档,我必须在第一栋悄悄活跃,毕竟那才是正事。”



“川...”



事后听的。



那……是听谁说的呢?



¨屋顶路径’,唉,这个命名法我也不是很欣赏……”哀川小姐道:“因为是女人所以跳不过去、因为肥胖所以跳不过去、因为年迈所以跳不过去、因为视力不佳所以跳不过去——喂!喂!喂!这些都称不上否定的理由啊。”



“是吗?”我还是装傻充愣。“我倒不这么认为。”



‘‘风险是很大没错,但有时正是因为风险很大,才更应采取行动。因为反过来说.只要能够回避那个风险,就能够避开他人怀疑的目光——总之,我就直截了当地说吧。”哀川小姐用大拇指朝自己一比。“换成本人——换成本人哀川润的话,管它什么性别、就算背上背着两百五十公斤的哑铃、就算那时已经是一百岁的老婆婆,照样闭着眼睛——助跑不到十公尺就跳过去。”



“这是因为润小姐是……超人,你应该可以飞檐走壁吧?”



“要我在天花板飞奔也没问题啦。你明明认识我这种超人,为什么又要遵循常人的逻辑?你忘记上个月的教训了吗?不可能吧?”



“上个月啊……嗯,这也没错,不过也没有半个人表示‘不,这种程度的距离我跳得过去。”



“当然不可能说,一说就要被归人嫌犯名单。充分运用消去法这种系统.我当然也很肯定小哥的狡猾。消去法——要是被点名‘你就是犯人’.谁都会出言



驳斥;但如果对方说‘你不是犯人’,就不会有人反驳。因为对自己有利的发展。



根本就不必否定。”



消去法。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没有比这更愚蠢的手法;然而.这世上仍有可以将愚蠢当成武器的情况……而且非常之多。



“——不过就现实而言,那个距离并不容易,那个距离。要不是那种情况,我也不可能鼓起勇气跳跃。”



“照你这种逻辑,唯一有可能的——基于消去法逻辑推断,唯一有可能的神足也一样。运动型肌肉男也就罢了.他可是中年科学御宅族喔!你觉得他跳得过去吗?”



“天晓得。这可不一定。”



我继续装傻。虽然这种行为一点意义都没有,可是,现在这样被哀川小姐逼到绝境,实在很有趣,我搞不好是轻微的被虐狂。



“不过,不是这样的话,就无法解释这次的事件。既然是唯一可能的解释,就不能否定。”



“喔一啊一是吗?小哥原来也会耍赖啊,真可爱.嘻嘻嘻。“哀川小姐跟我相反,扬起虐待狂的微笑。“那么……小哥,关于回程的问题,你说神足是用头发当



绳索,再用兔吊木的手臂当钩子离开第七栋的……这也是认真的哕。”



“当然是认真的,而且是超级认真。”



“你敢向神发誓?”



“我敢向神发誓。”



“敢向千贺光发誓?”



“这就没办法。”



“——你还真是可爱……”哀川小姐哑然失笑道:“也罢……就假设你说的那个方法成功在第七栋和第六栋之间搭起一条绳索。”



哀川小姐,接着又道:“——所以,那又怎么样?”



“......”。能够支撑人类的体重,这点就算你对,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就假设制作



好绳索、利用离心力抛出,并成功在建筑物之间搭起一条绳索。到这里已经很夸张了——不过接下来到底要怎么样?难不成要走钢索?”



“不是吗?”



“就凭科学御宅族的体力?连根棒子都没有,即便是杂技团也不可能成功。就算是那间学校的学生,我看也只有西条玉藻办得到吧?更何况还要赌命,可不是普通的平衡感能做到的技巧。”



“不这可不一定。可能性或许很低,但并不是零。人类一旦赌上性命,很难预测会做出什么事来。”



“下就跟你刚才说的完全相反吗?敷衍了事先生。”哀川小姐娇笑道:“那我也反过来说吧——喏,明明赌上性命这种珍贵的玩意儿,为什么非得做那么危险的赌注不可?”



“......”



“与其走那种荒谬绝伦的钢索,直接跳楼的生存率还比较高咧。”



“不.可是……你这是吹毛求疵。”我试图以推理作家的诡辩求生。“最后提出的解答才是真实。事实上。神足先生也完全承认嫌疑——”。承认啊……哈哈哈。“哀川小姐假笑。“呃……你是怎么说的?证据是——手臂上的五指印?可是,神足到最后都没有让众人看过那个五指印吧?”



“大概是已经死心了。”。死心吗……真是可笑的解释。“哀川小姐说完,真的笑了。“啊啊,不说了,今天讲太多话了,小哥,你靠过来一点。”



“——千什么?”



“打你。”



对方都这么说了,真的乖乖靠过去才是白痴。我没有移动,双手轻轻一摊表示投降。‘‘好啦、好啦。”哀川小姐见状向我招手。“我不打你,靠过来。”



我闻言放心凑过去。



结果被她亲吻了。



“....................................................”



“哟?你那是什么表情?该不会是初吻吧?”



“……思,呃……当然……”



我再度耸耸肩,假装不当一回事。不动声色地拨拨头发,轻轻翘起二郎腿.喝一口女服务生送来的咖啡,接着伸展双臂。



……其实,这是我的初吻。



“总而言之,戏言小于,我想说的就是——既然要扯谎,就该想想更有信赖性、更正经的谎言。”



“......”



扯谎——正如她所言。这才是卿壹郎博士说的“典型的诈欺手法”。利用惊愕模糊真相,借此省略后半段的推理。故意提出模棱两可、暧昧不清的解答.提出怎么都说得通的解答,趁乱抽换真相。



无须正确答案。



只要提供意外的解答即可。



对,我根本不必探究真相。



只要让对方诧异,那就够了。



简直就是绝恶逻辑。



尤关行为,纯粹认知的理论。



“这也是没办法的……”我心虚地转开视线,但哀川小姐当然没有移开注视我的目光。哎呀,那个白眼是什么意思呢?“因为时间不够,所以不便深究嘛。我也是到最后关头才想通事件的诡计,再加上是一边接受心视先生的治疗,一边在麻醉药的强烈效力下进行推理,有漏洞也很正常吧?”



而且,最重要的是——最困难的是必须制造“意外性”。即使提出“某个研究栋里有梯子”、“犯人利用直升机”这种推理亦无法说服那些人,因此必须让对方吃惊才行。



“这是借口,白痴。”



呜哇啊,超冷淡。



“我跟你说——要是侦探角色、犯人角色、被害者角色都成了共犯,任何推理都能让犯人自白。既然如此,应该有更漂亮一点的解答吧?”



“可是神足先生都说有六十分了,哎,反正可以取得学分。,’



“真是宽松的评分,换成我的话,一分而已。”



“润小姐未免太严格啦。”



话虽如此,确实无法否认情况对我非常有利。因为担任犯人角色的他.一开始就替我准备了解答——剩下的问题就只是我要如何烹调罢了。



不仅如此,就连登场人物也对我非常有利。齐聚于那座研究机构的人物——换言之就是具有学识的研究者,任何不可思议之事对那群家伙都是家常便饭,他们打从心底明白世上凡事皆有秘密。面对这一类观众,傀儡戏十分容易发挥。



我只要攻击对方的盲点就好——只要攻击对手无意识闪避、甚至不视为思考对象、无聊至极、荒诞无稽的盲点就好。因为犯人正是帮手,不啻是一场事前约定好的假比赛。



是故——攻击盲点乃是戏言玩家的拿手好戏。



敷衍了事的故弄玄虚,以及似是而非的诈欺哲学。



如果只要让对方吃惊即可,那就是本人的个人秀。对方的头脑越好,戏言就越显美妙。



“嗯.不过那一分正是唯一的一分,就考试来说,或许也可以过关。”



“况且发现的顺序刚好相反,对我来说也挺棘手的。对了……润小姐是什么时候发现真相的?”



“别问我!这种事不说出来比较帅气吧?”哀川小姐帅气地双手一摊。“而且,小哥你问了反而会大失所望喔。”



¨......”



“……啊!时间差不多了,那么,小哥。‘‘哀川小姐端起水杯喝水,停顿片刻。接着从口袋里取出红色太阳眼镜,戴上之后,转向我。“这有可能是最后的机会



我才问的,喏,小哥,你啊——真的没有一次、一丝怀疑过玖渚吗?”



那语气犹如随口问问。



正因如此,我一时语塞。



“对玖渚而言,动动小指尖就能解决第七栋的保全系统,这是别人及她自己都承认的事吧7我想博士也并非故意刁难,应该是真的相信她有那种能力,毕竟



合理的解答就只有那么一个。唔一不不不,这些细微末节,诸如是否有可能犯案、有动机或是没有理由等等,这些无聊透顶的东西就先不管它——小哥,你是否确信玖渚友绝对不会杀死兔吊木垓辅?”



“......,’



纵然是丢弃物,我的就是我的。



手弃物被入捡走也彳艮不愉快.



“我……”



“你不回答也无所谓,反正我只是随口问问。”哀川小姐伸手捂住我正欲开口的嘴唇。“这次你很努力,所以,再继续努力吧,我很高兴自己的朋友是个很棒



的家伙。”



她说完,顺手拿走帐单,从椅子上站起。那态度极为英姿飒爽、神圣不可侵犯、卓然出众、帅气逼人、红得发亮、目眩神迷,我这种角色甚至难以直视她。不。我肯定没办法看清这个人的真面目。



然而,我仍旧直视那个令人眼睛生疼的红色,开口道:“哀川小姐,下次见面的时候……”



“咦?什么?”



“你可以跟我睡吗?”



强作镇定的声音。



我听得出自己在假装。



我晓得自己装得不像。



哀川小姐闻言略显诧异,杏眼圆睁,难得浮现青涩的神情,但下一瞬间又露出一如平时的邪恶讪笑,吐了吐鲜红欲滴的香舌,“你还早一百万年咧.小处男。”朝我比了一个中指。“那么,等下次有十全的机会再见哕,吾友。”



她最后换上小呗小姐的声音如此说完,没等我回应就转身离开咖啡厅.将我独自留在双人座的桌子。我一时脑袋放空,完全不想思考:然而……我终究办不到,我不论何时都被迫思考。一回神,就发现自己被逼人那种局势。



结果——谁才是她的委托人呢?



石丸小呗?



根尾古新?



兔吊木垓辅?



或是……神足雏善?



“不过。下次的机会啊……”



这种机会。



这种机会,究竟会不会降临?这实在是很微妙的问题。不过呢,若想继续跟哀川润保持友谊,试着去努力创造这种机会或许也不赖,试着去活个一百万年或许也不赖。



我这么认为。



我如此暗想。



“不能以貌取人’……你说得很对,哀川小姐。“



我啜饮着眼前的咖啡沉吟。对于玖渚有没有可能犯案,我能够斩钉截铁地断言那是不可能的。玖渚具有无法独自进行极端上下移动的诡异毛病——或者



该说是强迫症,因此无法使用楼梯或电梯这类工具进行移动,那是逻辑性及物理性的不可能。



然而。



若是进行非逻辑性、非物理性的思考,若是针对玖渚有没有杀死兔吊木这一点来讲。



玖渚友或许不会做。



但“死线之蓝”就有可能,



我是这么认为的。



“——纯属戏言。”



对.这当然是戏言。



话虽如此。



纵使那个保全系统在玖渚面前毫无意义,纵使其它人都无法突破那个保全系统.也只是代表玖渚拥有万能钥匙——若然,即便玖渚本人没有亲自犯案,只



要将那把钥匙交给别人,正如小呗小姐——哀川小姐将开锁小7J交给我.



那就有可能。



“到头来.问题就是——那天玖渚和兔吊木说了什么。”我喃喃自语。“我完全无法想像那两个天才的对话啊——”



尽管完全无法想象。



假如玖渚曾经告诉他的话。



的话?



兔吊木就可以自由地在研究所里昂首阔步,一定就能解除保全系统、删除纪录.随心所欲地在研究所里昂首阔步。



一旦得知密技——坦率使用那个密技就好.故意不用也只是卑微胆小鬼的最后自尊。



“......”



不过.就算玖渚告诉我那个密技,我恐怕亦无法执行。我没有运用那种密技的能力。可是兔吊木——那个害恶细菌拥有那种能力、拥有足以理解那些知识



的脑髓与手腕。



是故,玖渚当然会告诉他,告诉他“使用这种方法就能逃离这里”,她应该会一五一十地明白告诉他。



然而,兔吊木拒绝使用,那家伙无法接受那个提议,因为囚禁他的并非第七栋这个狭窄密室,而是斜道卿壹郎的五指山。



倘若真想逃离斜道卿壹郎的掌握——确实只有自杀一途。



所以,兔吊木毁灭了自己。



“同时一并毁灭了斜道卿壹郎……吗’’’



不愧是破坏专家,不傀是害恶细菌。



究竟谁才是堕落三昧——这次的事件便是这种故事。真的就只有破坏.除了破坏,别无他物。没有救赎、没有宽恕、没有诅咒、没有杀戮,只有破坏。极度滑



稽、极度讽刺、极度悲惨,就是这种虚假的故事.



到头来——明明没有监禁的必要,就算不那么做,只要将玖渚当成盾牌。兔吊木就不会逃走——卿壹郎博士明知如此,仍执意将兔吊木囚禁在第七栋里.



不得不囚禁他的理由乃是……



对兔吊木垓辅的恐惧。



对兔吊木垓辅的忌惮。



一如他对玖渚友的恐惧。



“那个博士应该也明白才对……”



啊啊,原来如此.我这时蓦地发现.



博士之所以得知我逃出那座牢笼,并非是我原本猜测的那些理由,单纯只Z那家伙向博士告密吗?原来如此,因为我一直无法顺利解决事件——一直无法抵达那家伙准备好的解决篇,所以才用这种方式叱责我.



确实是我不好.



可是,就算那家伙与根尾先生的那席话透露了一大堆暗示……



“谁会发现嘛——”我将喝完的咖啡杯放回盘子里。“那种暗示教我怎么发现?又没有人提醒我?”



这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为什么我非得陪你们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为什么我非得听从这种莫名其妙的指令?哀川小姐只给我的推理一分……但那种推理连一分都不值。至于这种真相,我也无法给予正面评价。



啊啊。卿壹郎博士。



此刻的我非常能够体会你的心情。



至于玖渚友。



兔吊木垓辅。



“你们这些人的心情啊,别说是自行思考而理解,就算当面听你们解释,我也绝对无法接受……”



更何况是要洞烛机先。



然而,最后提出的解答才是真实。



这是规则。



这是傀儡戏的规则。



无法理解也无妨,无法接受也无妨。



既无须赞赏,亦不必评价。



什么都不强求,什么都不追寻。



只要听从即可。



犹如羔羊般沉默,犹如家猪被吞噬。



“——真是绝妙逻辑啊,卑鄙小人。”



让地狱这种地狱成为地狱吧。



让虐杀这种虐杀成为虐杀吧。



让罪恶这种罪恶成为罪恶吧。



让绝望这种绝望成为绝望吧。



让混沌这种混沌成为混沌吧。



让屈服这种屈服成为屈服吧。



无须顾忌,无须畏惧他人。



吾人应对这美丽世界自豪。



此处是死线的寝室,死线容许一切,大闹一场吧。



“……为所欲为、无拘无束,一下子死掉、一下子复活——你们是《魁!!男塾》(注25)吗?”



真实……真实?



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



什么真实?什么真相?



别开玩笑了!



现在这样——根本就只有结果而已。



可是。



一旦出现结果——我就无法抱怨。



“再怎么说明、再怎么解释……都是戏言哪.,,



并非不明白。



而是不晓得。



因此我的说明就是不说明。



面向后方前进。



那是我的最后自尊。



——女服务生注意到我的杯子空了,走来问我要不要续杯,但我拒绝了。“好的。”她笑容可掬地离开,那是营业用的笑容,但即便是装出来的笑容,笑容仍是个好东西,也许是最好的东西,而好东西——绝对不能失去.



“——戏言到此为止。”



喀啦。



脚步声响起。



就连在大声播放FM广播的咖啡厅里,那个脚步声显得也分外刺耳。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一听见那个声音,我的左臂就隐隐作痛。我想起依旧收藏在上衣内侧的小刀,以及插在裤腰带的手枪,哎呀呀,这些武器好像也不太可靠。



那阵脚步声经过我旁边——在我对面坐下,在人类最强刚刚坐过的位子大摇大摆地坐下。



翘起二郎腿,接着优雅地双手抱胸。



全身打扮非常人时,大概是某某名牌。纯白色的西装、手套、鞋子、手表。没有白衣。这恐怕才是他的标准打扮。这身打扮配上大光头倒也别有一番风味,释



放出一种滑稽的魄力。



脸上戴着在研究所戴过的那副太阳眼镜,但镜片既非橘色,亦非黑色.而是清證明亮、无限透明的绿。



就在那片绿的后方,只见瞳孔不怀好意地、不怀好意地嘻笑;可是那双瞳孔深处,一点也没有笑。



至于那个人。



那个人就保持那个姿势,沉默不语。



“——啊啊.换我发问了吗?”



没想到这家伙如此拘礼。



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仍稍感愉快。



备询者的目光,十分愉快。



既不讨厌.亦不致招人反感。



“砍下手臂纯粹是因为指纹的问题吗?”



他——



默默颔首,微笑点头。



这实在是非常爽快的答案。



真是非常爽快的解答。



假如所有……所有事件都能这般漂亮地理解、接受,爽快地解决,那就太好了。



“仔细一想……用‘死线之蓝’称呼玖渚的人,就只有你而已,其它人根本就没听过那个名称。”



静观其变吧,玖渚友。



玖渚——铁定一开始就已知悉一切。



包括石丸小呗是哀川润。



包括事件的真实、真相。



以及这个结果。



知道却保持沉默。



默默地看着一切。



无妨.这并非坏事。



这不是背叛。



没有信念之处.就没有背叛。



具有信赖之处,就没有倒戈。



因为就连我也——



学会了沉默。



“好——”



各位观众。



请大家先别离席。



如此有趣之事——无法停止。



让我们开始这场终结的开始吧。



“你其实是讨厌玖渚友的吧7”



兔吊木——兔吊木垓辅冷不防,毫无预警和前言,极度自然且极度必然.没有任何迷惑,没有任何停顿,甚至没有刹那犹豫和一丝顾虑,却也并非特别强势



倨傲,既像抬举又像鄙视,就这么轻描淡写、爽朗干脆、理所当然地直言不讳。



我如此回答:



“不知道。”



《MADDEMON&DEADBLUE》



isVeryVeryDEAD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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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8:日本推理小说家大阪圭吉的第一本短篇集,一九三六年发行。



注19:梦野久作的毕生巨作,13本侦探小说三大奇书之一,带有奇幻与恐怖色彩。



注20:流行于13本青少年的次文化,专门模仿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宫廷服。



注21:13本漫画家MonkeyPunch的漫画《鲁邦三世》里出现的虚构人物.设定是安土桃山时代的义贼石川五右卫门的第十三代子孙。



注22:13本推理小说作家~ZPJll乱步所写的侦探小说《少年侦探团》系列里登场的大怪盗。



注23:日本鬼怪漫画<少年英雄鬼太郎》里的半妖,凡事为求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



注24:日本少女漫画《美少女战士》的男主角地场卫的变身身分。



注25:13本漫画家官下亚喜罗所画的格斗漫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