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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2 / 2)


‘既然已经被看到就算了,让雏村和黄红雷见面吧!就说要全面帮助他们搜寻我的行踪,该告诉他们的全都不要隐瞒。这样他们暂时就不会起疑。’



“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电话唐突地挂断了,耳鸣般的声音持续了好一阵子。无论将手机拿开耳边或是勉强自己深呼吸,那个声音却一直没有消失。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脚踏车的轮胎一直在空转。我踩住踏板让那个声音停止,接着按下爱丽丝的电话号码。



“刚、刚才花田胜打来了,打到我的手机!”



侦探倒抽了一口气,立刻挂断电话。花田胜也知道爱丽丝这号人物,应该不会笨到让她查出GPS资讯,不过也许会有万分之一的机会。



我拉起脚踏车缓缓踩动踏板,同时试图抓住脑海中不停转圈的疑问尾巴,只觉得脑袋里混乱得不得了。花田胜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给我们建议?难道他希望自己被抓到?这怎么可能,真是这样的话他干脆直接露面就好了。



对了,花田胜第一次打电话来的时候,的确曾和明老板说过“再等一个礼拜”。那他现在到底在干什么?筹备资金远早高飞吗?所以打算利用尼特族侦探团来扰乱黑帮的视听?别开玩笑了!我忍不住想这么对他说——虽然不知道你在打算什么,但就是因为你避不见面,事情才会迟迟没有进展啊!拜托你快点出面解决问题,这样明老板也不必伤脑筋了。



突然间,我想像到一种可能。



花田胜之所以四处逃窜,难道是因为他杀人的原因根本不是过失?



这完全是没有根据的预感罢了。但如果真是如此,我们现在的作为只会让最糟的情况变得更糟,更可能让明老板陷入无法脱身的泥沼。



我使尽力气踩动脚下的踏板,加快脚踏车的速度。即使冰冷的夜风仿佛切割着耳朵,却丝毫无法中和这股恶寒。



*



两天后的放学——



这一天,我没有经过“花丸拉面店”所在的车站东口,反而往西口方向前进。



人来人往的坡道两旁,办公大楼和各式餐饮店所在的综合大楼夹杂林立;不知是不是因为接近傍晚,已经有几家店派人出来招揽生意了。我尽量避开人群努力踩着脚踏车爬上坡道,在远远可以看见东急百货公司威容的路口左转。



我的目的地是一栋低矮的楼房,一楼是一家精致小巧的进口杂货店,店面满满装饰着白色和粉红色的人造花,从很远的地方就能一目了然。这栋建筑的三楼就是平坂帮的事务所。



“大哥,您辛苦了!”



“您辛苦了!”



打开铁门走进事务所,在里头闲磕牙的凶悍男人们突然同时站起来向我敬礼。明明即将进入树叶枯黄的季节,这些人却清一色地穿着短袖黑T恤。



平坂帮是集结了这一带不良少年而成的少年黑帮。虽然从帮主第四代到几个主要成员都已经到了很难称作少年的年纪,我这个年仅十六岁的高中生却莫名其妙被这些人叫大哥,真是令人不舒服。最近与其说是习惯,倒不如说是完全放弃了。



“咦?第四代呢?”我环顾着整间事务所。两座面对面的沙发中间夹着玻璃茶几,正面屋里放着粗糙的书桌,墙上还有裱框的书法;虽然堪称无懈可击的黑道事务所,最重要的帮主却不在家。难道是在里头的书房吗?



“壮大哥去牵车了。”



这么回答我的人是个身高恐怕有两公尺的黑T恤巨汉,通称电线杆。



“两位大哥今天要去哪里揍人吗?”



“不不不,我们不是去打架的。”



要是知道我们要去香港黑帮的年轻帮主家里,这些家伙绝对会盛大地会错意然后莫名兴奋,所以我决定不再多说。



原因是前天夜里花田胜的来电。由我们主动向黄红雷提出协助调查的请求——尽管风险很大却不失为妙案——爱丽丝是这么说的。于是我们请第四代打电话给小铃小姐,就在我满怀忧虑的期间,事情却很快就谈成了。



然而我实在无法抛开对花田胜的疑虑。他为什么要引导我们?打算拿我们当作逃亡时的烟幕弹吗?



我实在非常在意这件事,最后还是决定跟去黄红雷家里。当然,这件事并没有告诉爱丽丝。约定的时间是四点半,就快到了。紧张的心情让我更觉得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看见放在茶几上的一本书,书名是《临时抱佛脚!结婚典礼的礼仪》,真让人有种不详的预感。



“……这是什么?”



我竟然开口问了,显然是气数将尽。电线杆笑容满面地这么回答:



“大家在讨论典礼上的演讲该说什么才好啦!”



“嗯?呃……结婚典礼?谁要结婚啊?”



“谁要结婚?当然是明老板跟宏二哥啊!我们都听说啦,时间是下个月三号嘛!”



到底是从哪里听到又怎么误会成这样的啊?



“好了!你们把刚才想好的段落念一遍,让大哥听听!”



“是!我们这就来磨练男子气概!”其中一名黑T恤男摊开了一张摺起来的纸。



“这个——恭喜宏哥和明老板结婚。人人都说结婚必须要有三‘袋’,首先,就是要有胃袋……” “不结婚也必须有胃袋啊!” “其次是……全黑袋!” “你们的T恤才全黑吧?” “最后一样是优衣库袋!” “干嘛帮人家宣传啊!”



“不是还有三个‘坂’的版本吗?”听到其他人这么说时,我下定决心绝对不再吐槽了。再这样下去一定没完没了。



“三个坂?哪三个啊?”电线杆问道。



“第一个是平坂吧?” “就是在说我们嘛!”“然后是什么?” “赤坂?”“对喔,那边有很多婚礼场地耶!” “最后一个呢?” “男坂?”



“男坂绝对不行!”糟糕,我又下意识地开口吐槽了。腰斩、完结之类的话可是婚礼上的禁忌(注:车田正美的漫画《男坂》即半途被腰斩而未完结)!话说回来,根本就没有人说要举办什么婚礼啊!



“你们到底在吵什么?”



救世主的声音和铁门开启的声音同时传进事务所里。



“壮大哥!您辛苦了!”



“您辛苦了!”



我一回头,正好看见一袭深蓝色西装笔挺的第四代绕过沙发走过来。几乎漂成白色的头发让他目光的凶狠度增加了三倍,吓得我只能缩着脖子似地向他点点头。毕竟这次不是去玩的,还是保持些紧张感比较好。



“你还有空理这些白痴啊?还不快点出发!”



建筑物前的狭窄巷弄中,只见一辆宾士CL闪亮亮的庞然巨体横跨其间。



“这……这是什么情形啊?”



第四代手里有好几辆汽车,从昂贵的外国车到廉价的国产车都有,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开宾士。这辆宾士和这条街以及第四代都不搭到一个致命的程度,就像寿司里包鹅肝酱一样令人觉得不舒服。



“只有处理这种令人不爽的事情时才会开这种车啦!”第四代边说边把我推进副驾驶座,自己则坐进驾驶座。所谓令人不爽的事情——是指这种必须展现黑道的本事、不能被对方看扁的情形吗?



“……副驾驶座上载着你这种货色,不管开保时捷还是劳斯莱斯都会被人家看扁吧?”



我也这么觉得。真对不起。



第四代一踩下离合器,车身立刻沉了一下,瞬间就冲出外头的大马路了。



*



黄家的别墅位于下落合地区宁静的住宅区一隅,是一栋由数百万片平板状的瓦片堆叠而成的奇特豪宅,再加上正好盖在斜坡上,让人搞不清究竟一共有几层楼。虽说只有小铃小姐和黄红雷兄妹两人居住,其实这栋房子大到就算整个家族都住在这里也不奇怪。



“你真的要跟来吗?”



第四代在门口这么问我。



“你一定是瞒着爱丽丝偷偷跟来的吧?要是知道你偷偷闯进中国黑帮的巢穴,那家伙一定又要哭得淅沥哗啦了。”



“呃……这个嘛……是这样没错啦……”



爱丽丝的确严厉叮咛过,不准我接近黄红雷。



“我也很怕未来的黑帮老大记住我的模样啊!可是我一看就是个高中生,对方应该只会把我当成第四代的跟班,大概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什么跟什么啊?搞不清楚你这家伙究竟是害怕还是鲁莽。”



“我的不安是针对花田胜啦!总觉得有点不能接受,而且根本不知道他在打算什么。要我们和黄红雷交涉也是花田胜的意思不是吗?可是我们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第四代你一点也不介意这件事吗?”



“有什么好介意的?不管是谁的想法,只要行得通不就好了?何况要是不这么做,我们也束手无策。爱丽丝也一直没办法骇进那女人的手机不是吗?”



“说得也是啦……”



无论如何,我就是放心不下。我心想:如果能当面听听看黄红雷的说法,或许就能多少掌握花田胜的计划,所以才跟了过来。



也就是说,当时的我完全将注意力放在花田胜身上,严重地小看了黄红雷。



第四代斜眼瞪着我,哼了一声之后按下电铃。只觉得隐藏在某处的数台监视摄影机正仔细观察着我们全身上下。



令人讶异的事情发生了——出来开门的竟然是黄红雷本人。他梳着整齐油亮的西装头,头发的颜色有如钢铁;白西装下的深酒红色衬衫开了三颗钮扣,露出了胸膛。这是我人生第二次亲眼看见如此适合白色的男人。然而宏哥身上的白色带着温暖的光辉,这个人身上的白色却闪烁着刀刃般的寒光。黄红雷依循第四代、宾士车、我的顺序瞪了一遍,这才打开门说“进来”。为什么不叫手下或佣人来开门呢?我一边感到讶异,一边跟着他走进豪宅里。话说回来,我直接穿着学校制服就过来了,他一点都不在意吗?



出乎意料地,宅邸的内部完全采用西式装潢。我们被带进的会客室也是如此,地板上铺着大地色系的地毯,样式简洁的沙发摆设其中,四周则是静静挺立的观叶植物,是个极为简约而高雅的西式房间。四面墙壁其中一面是整片的窗户,可以看见种植着绿油油的草坪和杜鹃花盆栽的庭院。我本来想像这里会是墙壁上雕着五彩龙形、走廊两旁站满黑帮成员的地方,结果只是普通住一家嘛?



“这么稀奇吗?”



红雷以恐吓般的声音问道,吓得我差点跳起来。



“你应该不是来参观的吧?”



红雷在我们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锐利的目光在我身上钻了半秒之后便转向第四代。



“呃……这个嘛……”



明明闭嘴就没事,我却多嘴地开口解释。



“我只是觉得这里不太像中国人住的地方。墙壁上什么装饰都没有,灯光也很正常……”



“难道你们日本人都住忍者木屋吗?少说废话!”



红雷这句话正中我的胸口,我只能窝进沙发里蜷缩起来。后来红雷就没有再对我说任何话。反正之后就全都交给第四代吧!我还是假装跟班小弟坐在旁边闭嘴就好。



“初次见面,我是雏村壮一郎。我想小铃小姐应该跟您提过我……”



老实说,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见第四代用尊敬的口吻和别人说话,也由哀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虽然他的语气和声调都不算特别奇怪,听到的时候还是有种不小心吞下咖啡粉的感觉,嘴里和喉咙都觉得十分不舒服。



红雷眯起眼睛打量着第四代。



“少用那种假装有礼貌的口气对我说话!”听到红雷这么说,我不禁瞪大眼睛。“反正我看



你不顺眼,早晚会想办法整垮你。你就用平常的方式说话吧,免得到时候还要客套。”



第四代呼了一口气。



“什么嘛!原来你早就认识我了。”



“建立了那种规模的事业,我当然会调查。”



“那还真是荣幸。我也早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物了,那就别浪费时间,早点进入正题吧!我可不希望以后还要再跟你合作,这件事越快搞定越好!”



我在第四代身旁胆战心惊地听着两人的对话。这两个人是怎样?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一副要打架的样子啊?虽然他们也的确不像是可以当朋友的样子啦……



“我今天早上听小铃大概说过了。”红雷开口说道。“然后呢?你们这些人为什么要帮忙找出胜?”



这时第四代突然用肩膀顶了顶我的肩膀。嗄?这是要我说的意思吗?别开玩笑了!我转头看着第四代,他却以仿佛要一口咬死我的目光瞪了回来。我慌忙把头转回正面,没想到这回连红雷都盯着我看了。我好想回家啊……



不对,可是……一句话也不说反而会让对方觉得奇怪。没办法了。



“这个嘛……就是……我们有一个叫做宏仔的伙伴,您应该知道吧?”



我嘴里支支吾吾,脑海里却再次确认过该注意的事项。



首先是小铃小姐那天来过“花丸拉面店”的事,这点红雷应该也知道。但是不能让红雷知道小铃小姐的委托内容,否则花田胜曾经联络过她的消息就曝光了。所以只要告诉他“那天晚上小铃小姐因为担心明老板而来到‘花丸拉面店’”就好。我和爱丽丝和明老板都没有听到花田胜的电话内容,也完全没听说他一个礼拜后还会再打电话来。OK。最不能让红雷知道的就是连我都接过花田胜打来的电话。万一露出马脚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说不定会被抓去拷问,连脑浆都被挖出来。



至于其他的事——正如花田胜给我的忠告——还是老实招出来比较好。



我小心翼翼地开始说明。



因为宏哥对明老板也有意思,怕你企图找她去假装新娘然后趁机真的和她结婚,所以才会想办法预防啦——傻傻地全盘托出之后,我才恍然惊觉一件事,不禁闭上嘴巴低下头。



红雷的企图不过是我们目前的推测罢了,我竟然说给本人听了!



我胆颤心惊地抬起头来,只见红雷跷着二郎腿撑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乍看之下不像在生气,感觉却比生气更恐怖。



“哦……你们以为只要把胜带回来,我就会干脆地放弃明丽吗?”



“……咦?”



“无所谓,我已经知道你们这群蠢蛋的想法了。不过呢……雏村,你的情况又不同了。以你的身分,应该不会没事陪这些小鬼扮家家酒吧?为什么要插手管这件事?”



“这就是俗世的情义啊!这个国家有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你恐怕还无法理解吧!”



“哼!”



红雷再度正面看着我,我紧张到手指间都流汗了。



“然后呢?你们掌握了多少消息?既然想知道我们这边的情报,你们也得先亮牌才行。”



红雷突然往我们这边探出身子,吓得我猛往后靠,只觉得胸腔仿佛都要被压扁了。为什么又问我啊?拜托你一直跟第四代谈就好啦!



“这……这个嘛……其实还没掌握什么可以向您报告的消息……”



“不要太小看我了。不只是雏村和其他混混,连你都这样明目张胆地行动,显然是掌握了什么关于胜的消息吧?”



“咦?”



“我也知道你不只是普通的高中生。”



“我真的只是普通高中生啊!不管怎么看都是吧?”



“你打算假装不知道哈啰企业和田原帮的事吗?”



我完全说不出话来。



今年春天,一位泰国少女带着两亿日圆闯进NEET侦探事务所,始于这件事的案件最后以整垮某个暴力集团的下游组织收场。对了,那件事也和居住在日本的中国人有关,黄红雷只要稍加调查,应该很快就会查到我身上。



情况不妙。我真不该跟来的。竟然以为假装成跟班小弟就没问题,我的想法未免也太天真了。怎么办呢?总之不能对他说谎,毕竟我的撒谎技巧烂到一个绝望的地步。自己的声音在脑海中真切地回响着,一定要说些事实才行。



“今年四月的时候——”



我边说边祈祷自己能够顺利发出声音。



“——胜先生曾经偷偷来过‘花丸拉面店’。他好像整过型,连明老板也没认出他来。不过他当时留下很多制作新汤头的材料,还写了进货的店家地址。这些进货的店家或许和胜先生躲藏之处有所关联。我想这应该是你们还不知道的情报吧?”



我低着头往上偷瞄红雷的眼睛。虽然没掺一丝一毫谎言,但这些恐怕都是完全无用的消息。不过对方并不知道这一点。



“只有这样?”



被红雷这么一逼问,我只能勉强活动僵硬的下巴点点头。



“回去之后把那些进货地址mail给我!”



为了不让红雷发现我松了一口气,我只能拚命忍住。接着红雷从胸前的口袋里抽出某样东西丢在茶几上。



“这个先给你们。”



那是两张用夹子夹在一起的照片。



“是香玉和她男人的照片。”



尸体的照片?我吓了一大跳,第四代却二话不说地伸手拿了起来。结果两张都只是普通的大头照。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尸体被花田胜载走了,根本不可能留下照片。



黄香玉长得和明老板与小铃小姐不大相像,虽然也很漂亮,却带有一种病态的阴郁。感觉好像会躺在后宫的藤编躺椅上,在摇扇的女官服侍下说出“陛下最近都不肯来看我”这种话。



“啊……呃……虽然已经有点迟了,不过……那个……还是请您节哀顺变。”



我突然想起她已经过世了,于是缩头缩脑地稍微表达了悼念之意。



“那种废话就免了。另外那个男的是个小混混,名叫梅田浩二。”



第四代拿起第二张照片,这张照片仿佛是直接从驾驶执照上撕下来的,拍得非常糟糕。梅田浩二的头发整个染成金色,应该很年轻但皮肤却很粗糙,嘴角还下垂。只有眼晴看起来很纤细,和其他五官不太搭调。



“这个混混为了抢回你的未婚妻而闯进来——结果两个人都被花田胜射杀了。没错吧?”



第四代从照片上抬起视线这么问道。



“没错。我带你们去看事发现场,跟我来。”



红雷站起身来,我和第四代也立刻跟上。穿过单调的宽广走廊、走下几座不高的楼梯,我们被带到应该是位于斜坡下方的屋宅。这里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甚至感觉不到其他人的存在。我回想进屋后的情形,的确不曾看见黄红雷以外的人。



“为什么没看到半个佣人或帮众?”第四代也这么问,黄红雷只是哼了一声。



“这里又不是事务所,怎么可能让部下进来?出入的人越少就越安全,我自己也能照顾自己。香玉也说过不喜欢看到帮里的人,后来才会把她安置在这里。所以龙头才说至少要派个保镳来保护她,而把胜找来这里。”



原来如此。虽说是老大的孙女,毕竟也是青春年华的小姐,大概不会希望住宿的地方有什么带手枪的、一身黑衣的、拿着青龙刀或剃着光头的凶神恶煞出没吧?



“就是这里。”



红雷在一扇米白色的简单房门前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一打开房门,里头是一间有如饭店套房般豪华的寝室。床铺对面是一整面的玻璃窗,窗外依然是那片毫无装饰的庭院。



“到底是在哪里被攻击的?房间里看起来很整齐啊……”第四代喃喃说道。



“想也知道一定是整理过吧!”



红雷又从胸前的口袋取出一张照片凑到我们面前,我不禁倒抽了一口气。那张照片正好是由我们所在的位置拍摄,现实的模样和冲洗出来的过去惨状仿佛重叠在一起。



照片中的床铺上染满鲜血,玻璃窗也破了一个大洞,地毯上满是散落的玻璃碎片。



“我接到小铃的电话赶回来时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胜和香玉还有那个梅田浩二全都不见踪影,胜的车子也消失了。”



红雷冷冷地说完,又将照片放回口袋。



“那个……那张照片可以借我吗?我们想要调查……”



“少蠢了!你能保证不会拿去交给警察吗?”



我才不会那么做——就在我打算这么说的瞬间,红雷的双手突然闪过。我只勉强看见一道刺眼的金属光芒,还有第四代的手臂掠过视野的一隅。



然而第四代打算揪住红雷衣领的手却僵硬地停在半空中。我只觉得仿佛连脸部的肌肉都结冻了。舌头上传来一阵冰冷刺痛的味觉,一股带有胃液气息的凝重呼吸冲上来卡在喉间。



红雷的双手中忽然现出短刀,右手中的刀刃抵着第四代的喉咙——



左手中的刀刃已经在我嘴里了。



只要我脖子以上的任何部分妄动一分一毫,舌头和脸颊内侧恐怕就已经被割开了。时间仿佛为之冻结,只听到红雷低沉的声音。



“给我听清楚,一找到胜就立刻回报!再给我要什么花样试试看,小心我宰了你!”



*



我一个人回到“花丸拉面店”时,表示营业中的门帘早已挂了出来,敞开的拉门中可以看见客人的身影,还有众多女生的欢笑声从里头传来。



一想起那个满是血迹的房间,就让我很想直接回家。嘴里仍残留着短刀的味道,舌头也有些割伤,还流血了。光是回想那个瞬间,就让我觉得喉咙仿佛被扭断了一样。



爱丽丝说得没错,我不该自以为是地抛头露面。不对,红雷好像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分了,结果恐怕还是会跟现在一样吧?我也不知道。



看来想抢在香港黑帮之前捷足先登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我们找到花田胜,也只能直接交给黄家处理,就算抓到花田胜,黄红雷似乎也不打算就此放弃明老板,那我们现在这么做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然而事态发展至今早已不能罢手了。第四代应该也已经将从红雷那里获得的逃亡车辆资讯散布出去了吧?尽管平坂帮的正式成员还不到三十人,但只要第四代有心,动员整个地区的尼特族根本不是问题。而且他的势力范围不只限于这个区域,甚至遍及山手线沿线的所有地区。



说不定真的能找到花田胜。



我慢吞吞地把脚踏车塞进大楼之间的缝隙,刚踢下脚架就听到背后传来后门打开的声音。



“藤岛!欢迎回来!我们等你好久了!”



我回过头就看见一个穿着制服的女生冲了出来。褐色的短发朝气蓬勃地翻飞着,是彩夏。



“……我回来了……你们等我干嘛?”



“你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耶?怎么了吗?一副好像全世界的人都不需要你的样子?”



“谢谢你详细的解说……”而且大致上都说中了。



“没关系,还有我需要你。快点进来吧!”



我就这样被拖进了厨房。班上女生多到几乎要从里头的走廊满出来,在火炉前翻动炒菜锅的明老板也一脸困扰的模样,只有正在洗碗的宏哥脸上还带着笑容。



“喂!就算是鸣海也不可能接受啦!放弃吧!”



明老板皱着眉头对彩夏说道。



“藤岛应该可以接受吧?” “就算藤岛表示OK,不能卖给客人也没有意义啊!”



女生们小声地交头接耳。



“呃……到底是什么事?”



“我们想请你试吃!”。 彩夏突然将一个盘子推到我面前,甜腻的气味瞬间窜进我的鼻腔深处。盘子上盛着一个谜样的物体,看起来就像是有些烧焦的金属史莱姆,而且正在以现在进行式融化中。



“……这是什么?”



“烤冰淇淋!”



“嗄?”你给我先向冰淇淋道歉!



“因为校庆第一天明老板没办法来啊……”



“嗯。”那天她被黄红雷逼着去参加订婚仪式了。



“所以我们那天就没有食品卫生负责人了……”



“是这样没错啦……”



“既然如此,我们就只能卖必须在上菜前加热的食品了。所以我就想到了烤冰淇淋!”



我的头突然痛了起来,只好赶快离开厨房。彩夏,对不起!我刚刚才被人家拿小刀塞进嘴里,现在没有心情吐槽别人啦!



“你这个笨蛋!第四代都告诉我了!”



一踏进侦探事务所,爱丽丝的怒吼和Dr. Pepper的空罐便同时飞了过来,我只好在门口抱住自己的脑袋。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竟然搞不清楚状况还跟去黄红雷家!你到底把香港黑帮当成什么?该不会以为人家跟平坂帮那种玩乐社团一样吧?”



连续飞来十几个空罐之后,床边忽然传来制止爱丽丝的声音。



“爱丽丝,那罐还没喝完喔!丢过去太浪费了!”



是阿哲学长。可惜他并不是制止爱丽丝拿罐子丢我,只是拿可以丢的空罐给她,所以炮击又持续进行了好一阵子。



“鸣海!你给我在那里跪下!你们和黄红雷谈了什么做了什么,通通给我钜细靡遗地一一报告清楚!”



我爬到床铺旁边,将从黄红雷那里拿到的两张照片交给爱丽丝,然后详细报告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黄红雷带我们看了事发现场的房间、事发当时的血腥照片,还有嘴巴里被塞了小刀的经过。一听到这里,爱丽丝突然瞪大眼睛扑过来用力扳开我的嘴巴,然后面色铁青地大叫:



“舌头都割伤了啊!阿哲,快拿Dr. Pepper来帮他消毒!”



“那个不能消毒吧!”



我一把推开爱丽丝,逃离半开玩笑地拿着铝罐靠过来的阿哲学长。



“对不起啦!我也正在反省自己的任意妄为。不要给我Dr. Pepper啦!会刺激伤口的!”



“你的想像力比蜗牛还不如,居然说什么反省?真是笑死人了。万一舌头真的被割掉,你就连胡诌这种空话的能力都没了。你到底明不明白啊?”



看着我垂头丧气的模样,阿哲学长却露出贼贼的笑容这么说:



“我说鸣海啊……你也差不多该对自己很有名这件事有点自觉了吧?”



“我一点也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啊!对了对了……现在外面的传言都说把平坂修理了一顿赶出东京的人也是鸣海呢!”



“那根本是没根没据的传闻吧!”



“应该还是有一点根据吧?而且你也的确曾经打赢我啊……”



“不是吧……那件事……不就是因为还有很多其他的因素吗……”



我只能抱着膝喃喃抱怨。



“阿哲,别理那个木偶了。快报告警方的搜查资料!”



学长点了点头,从腹部T恤下取出一本破破烂烂的笔记本。



“新宿那边不算我们的地盘,所以花了比较久的时间调查。事发地点应该是在下落合吧?的确有人报警表示听到枪声和玻璃破掉的声音,还有年轻男子的怒骂声。”



虽然不知阿哲学长究竟是透过什么管道,但他总是有办法获得警方的调查资料。因为他每次都轻而易举地问到重要的情报,不免让我对这个国家的治安体系有些忧心。



“枪声响了几次?”



爱丽丝依然面对荧幕猛烈地敲打键盘,同时这么问道。



“四次吧!”



“这样还不构成刑案吗?”



“条子们在那一带进行地毯式搜查,也拜托黄红雷让他们进屋调查了,最后还是一点发现也没有。”



我听得毛骨悚然,不禁又回想起那张照片和现实中的卧室重叠的情景,舌头上的刀伤又热辣辣地疼了起来。从枪声响起到警察赶来之间的空档到底有多久?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能够将玻璃和染血的床铺与地毯全都处理干净吗?他们一定很习惯处理这种场面了吧……或许还有专门的处理人员。这下连我的手臂都开始颤抖了。



因为不想让爱丽丝发现我在发抖,于是我轻轻地爬下床铺,离开了事务所。仿佛温水般的空气包围着我的皮肤。



我在紧急逃生梯的转角平台坐下,把头放在两膝之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要是继续待在事务所里发抖,爱丽丝又会说出那句话了吧——



‘你不要再插手了。’



我不但没有下定决心,又不擅长跟人打架;爱丽丝会这么说也是当然。



这样下去只会不断重复过去的失败啊!振作点吧!没有觉悟就不要轻易行动!我抓着大腿,不断这样告诉自己。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上楼的脚步声上让我抬起头来。



“鸣海小弟,你怎么了?嘴巴的哪里被割到了吗?”



上来的人是宏哥。他已经脱下了腰间的围裙。我伸出手背擦了擦嘴角,他发现什么了吗?



“不,没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宏哥在我身旁坐了下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总觉得……这次的立场和平常不一样,好像没办法很轻松地叫你不要勉强自己喔?因为我就是提出委托的人啊……这感觉真是奇怪……”



经宏哥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是这样。受到委托的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才好。幸运的是——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幸运,但因为彼此都很忙碌而没机会交谈,所以在此之前都没有发觉这个问题。



真希望宏哥永远是那个不负责任的小白脸大哥,总是以温柔的口吻随便安慰别人——我是真的这么希望。但就算是风流不羁的宏哥,有时候也该为人生中的重要事物认真一搏。



“那个……现在还问这种事好像不太恰当,可是……”我这么说道。“宏哥你……对明老板……应该是真心的吧?”



“嗯。”宏哥爽朗地笑了。



“请你不要生气喔?”



“生气什么?”



“我还是没办法相信你是真心的啦!”



“明老板好像也不相信啊……因为我就像是放羊的孩子吧?”



原来他自己也知道啊?



“所以我……完全不觉得自己是为了宏哥的委托而行动的啊!硬要说的话,应该是为了明老板,还有为了爱丽丝。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替我担心。”



“竟然说得这么直接,我还是会伤心的耶!”就是因为这个人老是笑着说出这种话,才会让人家觉得他不认真吧?仔细想想,这样的人还满吃亏的。



“我明明就真的很认真啊……这世界上找不到比明老板更好的女人了吧?”



“你看!又来了,你又这样说话了……”



“啊……对喔!原来如此,我会反省。”



“为什么不早一点对明老板坦白呢?你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学着做拉面了吧?明老板之前也征过兼职人员,宏哥你去应征不就好了?”



“问题是我看起来就不像会去打工的人嘛!所以只好一直等待机会。后来才想说如果假装以接触高中女生为目的,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在‘花丸拉面店’工作了嘛!”



我望着傍晚的天空,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原来如此,这就是某首歌词里所说的“自我风格的牢笼”吗?好像是Mr。 Children的歌吧?



“就是因为你一直坚持这种事,人家才会觉得你不认真吧?”



“这点我也知道……不过,我说目标是高中女生,这句话也有一半是真的啦……”



这个人真是没救了。



“再说宏哥,你的小白脸生活根本没有改变啊!现在也还住在那个酒店小姐家里吧?这样怎么可能让明老板对你认真呢?”



“说得也是喔……”



我忍不住把自觉丢脸的心情抛在一边,开始想教训宏哥。这时的我大概已经放弃自己了吧?明明没什么资格对别人说教,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心里舒坦而欺负弱者。我真是太差劲了……



“其实……今天我去见过黄红雷了。”



“咦?什么?那你嘴巴的伤……该不会是……”



“嗯……还好啦,没什么大碍。重点是那个人好像认真地想娶明老板……”



宏哥皱着眉头露出苦笑。



“还说什么就算我们找出花田胜,他也不打算放弃明老板。那个人是个实业家,资产相当惊人,大概也不像宏哥你这么花心……而且他们家里好像只住了他和小铃小姐,他应该也很会做家事才对——”



我突然停了下来,捂住嘴巴。



好像哪里不大对劲。到底是什么事?我下意识地从楼梯上站起身。“鸣海小弟?”一旁的宏哥讶异地叫住我,我却继续站着仰望天空。到底是哪一点让我觉得奇怪?



“啊!”



我转过身,飞也似地打开侦探事务所的门冲了进去。坐在房间床铺上的爱丽丝看到我时吓得跳了起来,一旁的阿哲学长也瞪大眼睛看着我。



“干什么?这么大声地——”



“爱丽丝!”我飞身扑向床边。“你还记得小铃小姐来这里时的情形吧?向我们描述事发当晚的情形时,她的确说过:‘花田胜将两人的尸体搬上车时被家里的帮佣看到了’,没错吧?”



爱丽丝瞪大了双眼回答道:



“……她是这么说过,那又怎样?”



“那个家里只住了红雷和小铃小姐两个人,根本没有什么帮佣啊!”



爱丽丝的表情大变,立刻冲向电话。



“……第四代?是我。帮我调查一个医生,从下落合附近开始地毯式搜查。我之后再说明!快一点!”



医生?原来如此,是医生啊……



背后传来开门的声响。“鸣海小弟,你怎么了啊?”是宏哥的声音。我还来不及回头,爱丽丝早已挂掉电话站了起来。



“宏仔,你来得正好,快去找所有你认识的中国女生。我们要把新宿附近的医生一个不漏地列出来,不论是密医还是没有执照的,通通都要列出来!”



“医、医生?为什么?”



“快点!万一被黄道盟抢先一步,我们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被爱丽丝的语气震慑住的宏哥点了点头,飞快地离开了事务所。对了,红雷一定也很快就会发现这一点,毕竟他比我们敏锐多了。所以一定得赶快才行。



“喂!怎么回事啊?为什么要找医生?”



坐在床铺旁边的阿哲学长发出疑问,但爱丽丝早已专注在面前的荧幕,以午后雷阵雨之势猛烈敲打着键盘,大概完全没听见阿哲学长的声音,所以只好由我代她回答:



“出事的宅邸里只住了红雷和小铃小姐两人,连一位佣人也没有。”



“嗯。嗯?”



“所以她说被帮佣看见根本是骗人的。你还是不明白吗?也就是说,‘只有小铃小姐一个人’表示花田胜杀了两个人并开车逃逸了!”



学长的眼睛仿佛快掉出来了。



我不知道这句话之中藏有多少谎言,只是那大量的鲜血、枪声和年轻男人的怒骂声都是真的。如果非得谎称两个人都死了来掩盖事实,那么真相应该就是——



“黄香玉应该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