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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桃酒(三)(2 / 2)

  同时高潮的感觉像铀原子相撞,原子链脱裂,汹涌能量自尾椎沿脊背席卷而上,核裂变伴随超新星的降生每秒数以千计地进行,爆炸以最初的契合点为中心呈恒星风旋转,将相贴的胸口熨进热腾腾软绵绵的蘑菇云里。释放和承受大概都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黑暗在喘息抽气声中慢慢归于沉寂,最后是艾莉克西亚像没了骨头的猫一样下滑,一不注意踩空凳子往后跌,科尔特及时抱住她,手臂一抬把人扛起来往浴室带。双腿有些发软,流体触感黏糊糊往下淌的感觉不太好受,但还不至于站不住。“先洗澡,之后去床上睡。”

  少女把头埋在他肩弯,声音又轻又软:“伊斯林蒂教官,我想好了。”

  “什么?”

  “这周末您去我家见见我母亲吧。”

  “……嗯?”

  Fri.

  艾莉克西亚的母亲瓦隆夫人是标准的贵族Omega,无论婚前婚后都保持足不出户,几乎从不抛头露面,偶尔登上新闻报刊不是因为慈善晚会捐款就是因为陪同丈夫出面,有时会传出几幅画作,无论画得多么潦草随意都不缺急于攀附的人群争相抢拍。艾莉克西亚的随身设备里存有一张和母亲的合照,照片里年近五旬的中年女性一身漆黑端坐在回廊,满头银丝一丝不苟盘成古堡回旋阶梯的形状,稠白面孔上针勾刀刻般的皱纹显露老态,放平的眉眼沉淀着旧日蓝血贵族特有的古板、矜冷与厌倦。她的小女儿姿态端秀娴静地侧

  坐在一旁,双手交迭于膝上,金发自然垂落腰际。

  “我是最小的孩子嘛,我最大那个哥哥跟您同岁的。”

  再次谈起这事时已经是周五晚上,他们在酒吧厮混到隔天天亮,险些忘了学校于周五举办的学年末结课礼,一个是教师一个是学生代表,一回校立马忙得像上了发条的陀螺,到了晚上才终于有空闲稍微谈一谈。艾莉克西亚说这话时正像仓鼠一样钻在他衣柜里挖找,还挂着典礼上的打扮,勾勒增色的妆容与刺绣礼服裙越发衬得她宛如一尊雪白烤瓷人偶,如果不是这一整天疲惫过头,科尔特大概会穿过她的两腋将她抱起来转几个圈圈。

  “……我准备什么礼物比较合适?”他缓慢揉着眉骨,回想着一个正常Omega跟Alpha回去见家长时应有的礼节。

  “先不说那个,您的衣柜里没有更……一点的正装了吗?还真是不打扮自己……”白色仓鼠将自己从翻乱的衣堆里拔出来,打定注意似的轻轻合手,双眼发亮地凑过来提议,“不如明天我带您去买点衣服?”

  “嗯。”他伸手将人松松地带过来,下巴正好碰上额头,声音里带着种生锈齿轮刮动的沙哑困倦,“说起来,怎么忽然想让我去见你母亲?”

  “迟早要见的嘛,”艾莉克西亚环过他的后颈,熟练地靠过来,“不如早一点见。”

  ……这话听起来有种“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微妙感。

  Sat.

  说实话,在艾莉克西亚的印象中几乎从没见过科尔特?伊斯林蒂教官分出多余的力气拾掇打扮自己,日常制服与黑白灰为主的简洁便装有如黑豹身上那层单调实用的天生皮毛,正常Omega惯用的种种精细保养品自然也与他无关,在叁十出头算不上很大的年纪里,不遗余力糟蹋着自己那副难得条件优越的外形。周六一出门将他拉上中心商业街时,小姑娘心里便跃跃欲试着一种雕琢璞玉的亢奋,对方也干脆地同意由她全权处理。

  初秋的中央大街遍布灿金,晴朗纯净的阳光有如泡至最恰当温度的醇香吉岭茶,漏过高大梧桐组成的滤网呈星星点点倾泻在格棱方砖上。年轻Alpha穿了身米白衬衫裙,金发绕耳,小巧靴筒包裹踝骨,随着轻盈步调,葳蕤树影以腰背为幕布打落一整座花园剪影的四季变化,每次落脚都精准踩在花色方砖里。孩子气的稚嫩白鹿引导着身后的男人走进灌木回环的迷宫深处,偶尔停下来催他一句:“您快点啊,要买的东西还很多。”

  “……”科尔特有点状况外,“只需要一身衣服不就行了?”

  “一身衣服搭配讲究也很多,”艾莉克西亚露出一个难以沟通的微妙表情,轻盈旋至他身后推着腰背,“好了好了您不用管什么,跟着我就行。”

  第一个到达的目的地是一家定制服装店,打光低调的玻璃橱窗里摆开的男装样品凭空组成一场无声的奢靡晚宴。艾莉克西亚把科尔特推进去,端起文雅大小姐的举止口吻同胡子花白的裁缝老板商量交谈,科尔特像个大人偶似的被推过去又是比划又是量身,最后花了半个小时敲定了包括鞋在内一整套服饰的用料款式,期间夹杂着无数拗口陌生的专业词汇,科尔特揉着眉闭目养神,将身体的处置权完全移交给这位大小姐。交过定金叁个小时之后即可取货,如今即便是高级手工制品也比过去效率更高。

  接下来是配饰,艾莉克西亚把他拖进高级百货公司,从头转到尾挑了一只石英腕表、一条与他的深灰双眼相得益彰的雾蓝真丝领带、一对银镶海蓝宝石珠母贝袖扣和一粒湛紫钴尖晶男款耳夹。少女将耳饰举高在男人的颚侧比量,因苍白肤色及利落轮廓线与晶石的锋冽切面色泽搭配得当而深感满意时,科尔特望着价格标签半晌失语,最终确认了计量单位是标准金而不是铢或盾之类的其他什么,这不到指甲盖大小的玩意儿值他半年工资。他提出拒绝,艾莉克西亚挽着手臂凑过来说得振振有词:“这是在为我的婚姻大事能否顺利进行投资嘛,而且我也没送过您什么礼物。”

  说的不错,不过接下来艾莉克西亚又拽着他去了各个风格的服装区扫荡一番,估计与投资婚姻没多大关系。最后科尔特想明白了小Alpha大概有点打扮洋娃娃似的爱好,妥协接受了自己等身人偶的定位。

  拿了货回学校已至傍晚,这还不算完,艾莉克西亚从高级纸袋的小山里钻出来,动作麻溜地跑回自己宿舍捧了一大堆看上去就金光闪闪的瓶瓶罐罐过来,伸手刮了把科尔特的下颔指挥他往浴室走,“您先去把胡子刮干净,嗯……我来想想什么妆容比较适合您。”

  科尔特:“……”

  不过多时他一出来就被艾莉克西亚又推又按地坐在桌边,正对着她摆上的化妆小立镜,顺着她“您先闭上眼”的柔软指令垂下眼睫。少女纤嫩的指尖抬起他的下颔,百合丝蕊般的呼吸轻柔扫至,伴随淡香的软凉质感均匀漫开,一层又一层气息馥郁绵密变化无穷的凝液交迭覆下,接下来略微干滞的粉状质感缓慢磨过,最后细细的软尖笔依上面庞勾勒描摹以及指尖梳过发丝,仿佛干燥荒芜许久的原野被一场场春雨温润浇醒,阳光与养分的回补中草尖嫩枝微微抽吐,细微酥痒不知来自草籽的萌动还是对方过近的体温。他稍微掀开眼,入目是举对自己的镜头,艾莉克西亚藏在后面掩唇轻笑。

  他动了动眉,侧首在圆镜里看见自己的面容。

  ——被艾莉克西亚恶作剧地画满了涂鸦。小胡子,黑眼圈,四脚乌龟。

  “艾、莉、克、西、亚。”他伸手将闪身跑开的小Alpha捉回来,手指反拧住她的腮肉直到她断续含糊地说“对不起”。放低的声音一字一顿,仔细听却没什么生气的意思,像被小猫闹腾叨扰午睡的大猫,爬起来懒懒又佯装凶狠地叼住后颈皮。

  第二次艾莉克西亚老老实实地化完了。

  她催促他换上衣服,推着他的背将他带到落地镜前。

  效果超出预料,或者说,称得上震撼。

  年长男人从无休无止的单调制服与颓废慵懒中剥脱出来,向后梳的发丝与刮尽的胡茬显露出光洁额头与完整一张剪影清晰的面部,深陷眼窝中的淡青被遮挡得近乎于无,深灰双眼在耳根一粒绒紫钴尖晶的衬托下笼上一层奇异雾蓝,仿佛满月夜雾之下完全睁开双眼的灰狼。人造化妆色素并未在面上过多装点,苍白肤色与暗淡唇色以其原生质感去构砌妆容,连略微不适的僵硬都理所当然被衬作大理石浮雕应有的冷肃。古典意式剪裁的长款西装相当贴身,包裹衬托修长体格,深沉西装布料收入靴沿,腰身到双腿轮廓毕露,熠熠生辉的海蓝宝石贝母袖扣和同色胸针领带使这块黑曜不至于沦为单调。

  艾莉克西亚盯着镜子里的人,用手肘戳他,声音混合自得与赞美:“好了,不愧是我,我都忍不住想亲亲您了。”

  科尔特果断抬起她的下巴合上嘴唇。

  “我有点佩服你了,艾莉。”

  “这都是很简单的基础嘛,您想学我可以教。”

  “不是这个……你居然每天早上这么折腾一遍还能按时来上课。”

  Sun.

  傍晚钟声敲响之前,艾莉克西亚和科尔特并肩走出庄园大门。

  “我以为过程会更麻烦一点,”他轻轻揽住少女的肩,笑了一下,“你的母亲是开明且很有想法的人。”

  他想到刚才瓦隆夫人的神态与简短话语,端庄矜冷的中年女性坐在桌边,手指轻搅茶匙,懒于抬高的眉眼看起来连多说一句话都觉得厌烦。

  “艾莉,你那位纳粹主义专制专权的父亲已经被审查委带走了,而我对包办婚姻没有兴趣。”

  “瓦隆家族的爵位没有取缔,你将会是下一任侯爵,也已经成年了,我不会干涉你的任何独立决定。以一个成年人、准侯爵的身份去抉择,并且独自承担抉择导致的全部后果。”

  临走时才稍微分了点眼神给他,微微笑开,“年轻人,你的手艺不错。”

  来之前科尔特花了半晚,照着艾莉克西亚的描述做了些便于保存的菜品与甜点作为见面礼,毕竟侯爵太太也不缺别的什么。

  “是值得庆祝的好事……”艾莉克西亚这么说时正在摸索着自己胳膊内侧,相比父亲来说她更敬重母亲,在她面前一点撒娇卖乖的小伎俩都不敢使,很快她又从拿捏许久的稳重姿态里原形毕露,笑眯眯地蹭过去,“伊斯林蒂教官,我现在想叫几架播音飞机来一边从城头转到城尾一边宣布您是我的。

  “……请千万不要。”

  时针与分针准时相合,悠扬钟声中拇指相扣到小指,无限拖曳开的初秋晚霞里,将永远是两个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