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先生精神错乱地靠在卧室的角落里。

  “岳父。”逸晨捂着胸口虚弱唤道。

  他在见到厉鬼第一个照面儿就被抽出了别墅，从此之后伤势就越发严重起来，不仅仅是身上厉鬼造成的伤势，更加逸晨感到恐惧的是，因为厉鬼的阴气打入了他的身体，尸毒就再也不能控制，这些天，只有短短几天，他的修为境界一再跌落，甚至已经变得衰弱得跟普通人没有什么分别。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然而叫他更感到可怕的是他的脸……现在的他，甚至自己都不敢去看镜子里的脸。

  他的脸已经全面溃烂，俊秀的面容已经是曾经的故事。

  那狰狞可怖的脸，满是血水与颜色诡异的脓水在流淌，甚至还在散发着古怪的尸臭。

  或许他现在的样子过于可怕，甚至有的时候爬到方家别墅的走廊里，连那些路过的厉鬼的手下都会把他当做是自己鬼。

  他现在的样子和厉鬼没有分别了。

  仿佛昨日的荣耀与光彩还在眼前，曾经被同门信任，簇拥，爱戴，爱慕，还有最强悍的宋伊陪伴自己的无忧无虑的日子，都已经叫他觉得是一场梦。

  “鬼啊！”看见逸晨的脸面对自己，方先生顿时吓得大叫起来。他看起来恐惧得不得了，逸晨没有办法，只能慢慢地虚弱地缩进黑暗，看着方先生哭着抱紧了自己的手机，一遍一遍地拨打着一个熟悉的号码。

  那是李阿姨的电话号码，曾经方先生不屑一顾，可是在这个时候他走投无路，却只能想要找到自己的前妻。

  他或许都没有想到，当自己陷入绝境，想到的也只是自己的前妻。

  他流着惊慌的眼泪一遍一遍地拨打。

  可是李阿姨早就把他拖进了黑名单。

  方先生战战兢兢，低声说道，“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他一遍一遍地对着传来冰冷的电子音的手机在道歉，仿佛是这样，曾经被他抛弃背叛伤害的女人就可以重新原谅他一样。可是这并不能叫李阿姨知道，许久之后方先生呜咽着痛哭了起来。他觉得肚子很饿，可是却不敢从房间里走出去，不大一会儿，门微微开了一个细微的缝隙，从外面传来了阴冷的气息，一只苍白的手用力地扣住了房门似乎想要挤进来。

  正躲在另一个角落的方敏顿时发出一声尖叫。

  似乎是从外面传来了鬼气森森的笑声，之后那手缩回去，一袋面包丢了进来。

  面包落在地上，看起来和平常吃的面包是一样的。

  方先生的目光凝固在了这袋面包上。

  他舔了舔嘴角，哪怕再害怕，可是肚子里传来的声音也叫他知道自己很饿。他急忙有些无力地放下手机想要爬到那面包前，却看见一道纤细的人影很快地扑过去，把面包抱在怀里，看了方先生一眼，又看了看正虚弱地靠在一旁奄奄一息的逸晨，往另一个更安全的角落去了。

  那是方敏，方先生愣住了一下，却急忙对方敏喊道，“敏儿，给爸爸留一点。”

  他的女儿一向都是很贴心孝顺的，从小儿，就算是一颗布丁也会开开心心和他一块儿分享，从来都不会吃独食。

  也是因为这样，他一直都很宠爱这个孩子。

  更何况他都已经见到，那袋面包很大，足够三个人吃的了。

  只要不是被那比厉鬼还可怕又废物的逸晨拿走，方先生觉得自己和方敏谁拿到那袋面包都是一样的。

  如果是他，他也会分给女儿……

  他等待了一会儿，却没有得到方敏的回应，从角落里传来面包袋子被撕开的声音，还有狼吞虎咽的吞吃的声音。他们的确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毕竟在厉鬼的巢穴，也的确没有给活人吃的东西，方先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有一袋面包，可是他却充满了期待。

  然而这样的期待在方敏的置之不理里慢慢化作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他怔怔地看了一会儿角落，又等了等，好一会儿，才看见一个纤细的人影慢慢地从角落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她在阴暗的房间看了方先生一眼，把面包继续吃掉，最后什么都没有剩下。

  “敏儿你？”方先生不敢置信地看着第一次吃独食的女儿。

  他最心爱的女儿，愿意把一切都捧在她面前的小公主。

  他愿意为了他甚至去伤害妻子还有方媛，甚至愿意为了她把李家都全部暗算，只为了她能够得到她想要的一切的女儿。

  “爸爸，我饿。”阴暗之中，方敏的声音依旧楚楚可怜，虽然因为长时间没有喝水变得干涩沙哑，可是或是是因为吃到了面包，所以她现在很有力气，可怜巴巴地往远离方先生的地方走过去，带着几分无辜与清纯地说道，“爸爸，我只是不想饿死。你，你那么疼爱我，会理解我，原谅我的对不对？”她听起来似乎要哭了，方先生只觉得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脑海之中一片空白，似乎那一瞬间听到了什么，却不能明白她的话。

  “你在说什么？”

  “我，我只是太饿了。爸爸，你是个大男人，一定不会饿的。”方敏的声音怯生生的，小小声地说道，“而且爸爸说过，愿意把一切都给我。难道爸爸都是在骗我么？”

  她委屈地哭了起来，方先生转动着干涩的眼珠，阴影里看不见自己的女儿的表情，可是这一刻却只觉得心都被这一句话给捅得透心凉。他动了动嘴角，那一瞬间什么都听懂了，艰难地问道，“敏儿，你想饿死我？”

  “不会的。厉鬼没有杀我们，爸爸，你要相信我们不会死的。”方敏弱弱地说道。

  可是她却独吞了唯一的面包。

  逸晨已经有气无力地靠在墙角边，他有些眩晕，甚至感觉到声音都听不清楚了。

  可是方先生却听清楚了一切。

  “可是你却独吞了面包。敏儿，爸爸，爸爸没有想到……如果是爸爸，就算是这个时候也会分给你一半。”

  他只觉得心痛难忍，在这一刻，或许是悔恨，又或许是不知名的情绪叫他感觉非常痛苦。他的心口堵得疼痛，那是这么多年才发现自己满腔的父爱原来都被辜负，或许自己从一开始就生活在自己疼爱的私生女的谎言里，直到现在，发生了危险的时候才会揭穿的虚伪。

  他想要流泪，可是却流不出来。

  “这么多年，我竟然一直宠着你。”

  甚至为了宠她，抛弃了真正地爱着他的孩子。

  方媛，那个傻傻的孩子，甚至会相信他的父爱与谎言，用开心的笑容珍藏会叫她死去的东西。

  方先生捂着嘴，突然呜咽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的心里变得一寸寸地在裂开，血流成河，可是看着对面那道纤细的人影，他又觉得心里生出了几分怨恨。如果不是因为方敏一遍一遍地央求，他怎么会一定要把李家置于死地，然后放弃妻子还有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