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到房间后有许多事情要做。先要洗手漱口，然后简单确认一下有没有人进来过的痕迹，等把这些事全都做完后，少年才打开了空调的制冷开关。



「呼……」



吹着徐徐的冷风，少年缓缓呼出一口气，感受着全身的燥热被一点点带走的感觉。



阳光透过落地窗，跃动在窗帘上蕾丝镂空的缝隙中。少年的眼中映出了站在窗边的阿尔吉侬的背影。



「你在做什么？」



宗史开口问道，听到声音的阿尔吉侬慢慢转过头来。



「街景」



「你在看街景？」



少女轻轻点了点头。



走到少女身旁，宗史将目光投向了她正在看的地方。太阳正欲西沉，此时此刻，不论是近处街道的灰白和深绿，还是远处大海的湛蓝，直到视野尽头的世界，都闪耀着绚烂



的光彩。



眯着眼睛，宗史开口道。



「难道你也会觉得这样的景色很美吗？」



经过了短暂的沉默。



「我也，不是很清楚」



少女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开口回答道。



「你和人类，在感性上果然还是不太一样吗？」



「感性，我也不清楚。我——」



少女轻轻将手贴在玻璃上。



她的指尖微微用力，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似的。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感受。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表达出来」



「是吗」



少女不知道怎么向外界表达自己，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但或许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她能使用的，仅仅是名为真仓纱希未的女孩曾经知道的那些词汇罢了。用来描



述自己的话语，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于少女的脑海之中。



然而、



「关于你自己的事，你多少了解一些了吗？」



宗史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少女悠然转过身来，因为两人间有身高差距的缘故，看向宗史的少女正微微仰着头。



「进入沙希未的身体里的，寄生生物对吧。小梅说了。」



「小梅？」



「就是那个医生。」



啊啊。那个老年女医生啊。居然有个这么可爱的名字啊。



「前所未有的寄生生物，将沙希未的意识封锁了，还把身体夺走了对吧。」



说到这里，阿尔吉侬脸上浮现出了无力的笑容。



「也就是，邪恶的怪物，对吧。」



她嘴里，说出了这样的话语。



宗史说不出话。



然后，宗史尽力将难以诉说的话语聚集起来，用它们编织着声音。



「——在研究楼找到她的时候，沙希未已经负伤了。是可能会变成致命伤的部位。如果你没有偶然间进入她的身体的话，她可能已经死了。」



宗史想起了最初看过的，X光照片的图像。被白影覆盖的地方，也就是被「万能细胞」修复的地方，看起来有相当一部分和重要的脏器的位置重合了。



「是这样啊。」



「对于这一点，我是很感谢你的——谢谢你。」



「这样啊……我，有帮上忙啊。这让我，稍微，有点高兴呢。」



她微笑着。但是，果然，那个表情里并没有力量。



「我很感谢你。但是……在那之上，我……」



「我知道的。你想要，帮助沙希未，对吧？」



她伸出手指，压在了宗史的嘴唇上。



那是。



毫无虚饰，也没有辩解的余地，实实在在地将宗史的愿望完完全全地说中了的话语。



「别这么担心啊。我也，思考着，同样的事。」



带着温柔的，透明的表情说着。



「邪恶的怪物，应该被消灭。你的愿望，并没有错哦。」



宗史一时停止了呼吸。



「你注意到了啊。」



「不知为何有这种感觉，这样。」



点了点头，阿尔吉侬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



「啊啊，不对。这种时候是那句话，应该说那句话才对吧。【毕竟是自己的身体的事情，自己是最了解的】。」



故意压低了声音，用硬汉派主人公的声音，说出了那句话……然后，发出「呼呼」的声音开心地笑着。



为什么，能笑得出来呢。对这个问题，宗史并不知道答案。



「来做个，约定吧。」



并不允许宗史做出反对，不对，并不允许宗史做出反应，阿尔吉侬单方面地做出了宣言。



「我不会说要马上就做。现在我离开的话，沙希未的身体会坏掉的。但是，不久之后时机就会到来吧。到那时……」



阿尔吉侬的指尖，离开了宗史的嘴唇。



「我会，尽力做些什么，将这个身体还给沙希未。」



「但是，这样的话你会……」



「是啊。我，单独的我，并不是生物。如果不附身到别的生物身上的话，就连继续模仿生物都做不到，但是……」



她如跳舞一般转过了身体，背面对着宗史。



白色裙子的裙摆，微微地跃动着。



「到那时候，再进入别的生物的身体吧。」



「哈？」



那是，宗史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提案。



「能做到吗？那种事情。」



「不知道啊。」



「不知道……你！」



「我啊，对我自己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的事情，没有办法回答。但是……」



阿尔吉侬的手，将覆盖着窗户的窗帘，拉上了。



将越过窗帘蕾丝的阳光都遮住了，房间之中，顿时变暗了不少。



「如果是邪恶的怪物的话，一定会有这种程度的顽强吧。」



什么啊，她说的。



根本搞不明白，毫无道理的说法。但是。



「……我知道了。」



就算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但是宗史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回答了。



「这是约定。到那时候，帮你寻找下一个身体这种程度的事情，会帮你的。」



「啊啊，那真是，帮大忙了。」



「但是有条件。如果是在不违反华盛顿条约的范围内，我就帮你。」



「就算这样，我也很开心。我会考虑的。」



说着这样的话，阿尔吉侬离开了窗边。



背对着宗史，保持着不让他看见自己表情的姿势。



（4）



渡濑附属中学，现在正在放暑假。



同学们正在大海，山里，或者考试学习之间来回奔波，门崎伊樱则增加了自己在祖母的病院的帮忙的排班。虽然也不是没有尽孝的想法，但目标是打工工资。还是给了一个不错的工资数额。



当然，如果是在正经的医疗现场的话，她知道作为初中生能帮得上的忙有哪些。但是，在并不正经的祖母的病院，能做的事情意外地挺多。书籍的整理啊，扫除啊，饮水机或者观赏植物的保养之类的。也包括在这个过程中，和找自己搭话的患者们聊天。然后就是——防盗摄像头的确认和影像的管理之类的。



在忙碌的日子，真的是非常忙。



然后，在不忙碌的日子，嘛，并没有那么忙。到那种时候，祖母会说「今天已经可以回去了哟」。然后伊樱就会毫无顾虑地，立马脱下护士的制服，离开病院。



「哎呀哎呀，小中田，你想想我们之间的关系？嗯嗯，那边的事情尽可以放心交给我，嗯，不用担心，已经完全ok了。对对，所以对你那边的老板，对，之前说的那件事————」



刚从正门出去，立刻就碰上了奇怪的东西。



那个奇怪的东西是将头发染成银色，看着很轻浮的青年。



归根结底，筱木孝太郎正是「聊天专家」。背对着这边，用手机正在和谁说话。



「————嗯嗯，那么就这样。拜拜喽。」



用轻飘飘的语气将某种对话结束了，然后挂断了电话。



在他呼地喘口气的时候走了过去，



「喂。」



伊樱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背。



「哦哇！？」



出乎意料地被戳了一下，大个的男性狠狠地向后仰了一下。



「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啊，孝太郎？」



「……呀，小伊樱。今天天气真好啊。」



「先不说天气。别再这样在别人面前打像是骗子一样的长电话了。就算看着不像骗子，我家的医院也会被人觉得有点可疑。」



关于门崎外科病院的风评，当然只是单纯的自作自受。



但是，伊樱将此束之高阁。她就是这样的坏女孩。



「说我像骗子还真是意外啊，我可是在讨论表里如一的正经的合同的事哟？」



「就算是这样，孝太郎你，光是说话看着就很像在诈骗了。」



「你真是说了很过分的话唉？」



嘴上看着是在抗议，但脸却在哈哈地笑着。



「那么，为什么在这种地方讨论那个合同的事情啊。不是找我家医院有事吗？」



「啊-嗯。有一个我在想能不能拜托小梅的案件。但是就在刚才，联系上了别的渠道，就没必要再找小梅了。」



「哼-嗯？」



伊樱歪了歪头。



「那，你现在就是做完了工作很闲了对吧。」



「并不闲哦，被大家爱着的【话痨】无论何时都很忙的，忙到连擦汗的时间都没有的程度。」



「哼-嗯？」



干脆地，伊樱转过身去，



「去喝茶吧。我肚子饿了。」



「喂喂，小伊樱，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那个，还有优惠券吗。」



「喂喂。」



「再磨磨蹭蹭的话，我就丢下你了哦？」



伊樱并没有等回复，啪嗒啪嗒地，迈出了步子。



从深路站南口走两分钟，在一栋小居民楼的一楼到三楼，开着一家人尽皆知的超大连锁汉堡店。一楼有十七张桌子，二楼有三十八张桌子，三楼有三十二张桌子。虽然以前三楼是能吸烟的，但或许是时代的潮流的缘故，不久之前变成所有楼层都禁烟了。



门崎伊樱知道，如果是要说话的话，那里的三楼很合适。可能是原本是吸烟区的原因，与楼下相比，三楼稍微空位多一些。



「真仓沙希未，是怎样的人呢？」



拿着一根受潮的薯条，伊樱问道。



「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和那个小侬是不同的人对吧？是个好人吗？」



「就算你这么问我啊。我也没见过那孩子哟。」



用指尖弹着咖啡杯，孝太郎回答道。



「她是以前江间先生还在当家庭教师的时候的学生。然后，时隔多年再次相见时，就变成这样了。」



「家庭教师，学生……」



两个词语在伊樱的舌尖打转。她突然恍然大悟。



「他们以前交往过！？」



「JC的想象力，真是可怕啊。他真的是那种会让周围的人都对他冷眼相看的人哦？他做了错误的事情会把手收回的哦？」



「诶诶，真无聊。」



伊樱噘起了嘴。



「我对此表示同意。但是，在这个世界上，就算过度追求刺激也不会有什么好事。」



「呣……那句话，孝太郎来说的话，还挺有说服力的……」



「对吧？渗透出来的大人的威严，会让你这么想对吧？」



「毕竟是生活不如意的大人的范本嘛。」



「这样的正论会伤害到人哟？」



将看着完全不像被伤害到了的孝太郎的抗议，用一脸不知道的表情搪塞了过去。



将期间限定的牛油果W汉堡，用力咬住。



「嘛，在工作层面上，姑且还是稍微调查了一下。」



捏着一根薯条，孝太郎一脸无趣地说道。



「真仓沙希未，十九岁，大学生。渡濑大学文学部的二年级学生。朋友不多。毕竟是那样的美人，像是被嫉妒啊被误解啊之类的事很多，看着像是厌倦了和人交往的类型。比起一个一个地解除误解，一个人呆着更轻松愉快的感觉。」



「呼嗯。」



因为嘴里塞满了食物，所以首先用鼻子来回复。



可乐流进了喉咙。虽然并不是符合礼仪的吃法，但是这里并没有那种会对此做出指责的正经的大人。做到了就是胜利。



「和小侬，是差别很大的类型啊？」



「嘛，确实啊。非要说的话，更像江间。」



「啊……」



伊樱把视线移向斜上方，开始思考出现在话题里的，江间宗史的事情。



虽然是这么说，但他看起来就是个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非常普通的青年。还算挺认真的。有点懦弱的。稍稍温柔的。就是这样，随处可见的类型。



和现在在对话里听到的真仓沙希未给人的印象相比，并没有多相似。



「……江间先生的话，是什么样的人呢？毕竟我并没有和他说过太多话。」



「嗯？嗯-……那个人啊。该怎么说呢，对了……是个吃了很多苦的人。」



这个，确实是给人这种感觉。



但是，会使用那个奶奶的病院的人们，大家都有各式各样的难处。在人生中没有经历过苦劳的人，应该基本没有吧。所以如果只有这种程度的说明，听上去并不怎么特别。于是她等待着后续。



「他以前，发生过很多事呢。因为一种像是对人恐惧症的东西，他没法和别人结下信赖关系。如果没有利害的一致性，交易的对象之类的表面上借口的话都没办法和别人交流。」



「呼嗯……」



想起来了。同居者突然增加，他不知所措的那个样子。那是，因为把独自一人当作理所当然的生活方式而造成的啊。原来如此，可以理解。



「啊，但是啊。」



用手指指着……这么做太不讲礼仪了，所以用一根薯条指向了面前的男性。



「孝太郎你，自称是他的好朋友对吧？这点不是很奇怪吗？」



「哈哈，嘛，毕竟我是那个人的大粉丝嘛。稍微找到了一点近路。」



「那是什么。」



「因为不能结下信赖关系，所以不被信赖就行了。很简单的。」



「……不不不，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和他做了个约定，在危急时刻一定会背叛他。」



「哈啊？」



伊樱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说什么背叛，也就是说，那个，是那种事情对吧。变成了敌人啊，从背后捅刀子啊，这种事情。不是什么好事，也不是什么值得欢迎的事情，应该也不是值得自豪或者被称赞的事情才对。啊啊但是确实，这可能确实是和信赖关系完全相反的一种关系，不对啊这样的话提前说要背叛的话就没意义了啊也不是什么像约定的东西啊，啊啊果然完全搞不懂。



「就这样，让他相信了。筱木孝太郎是，一定会在危急时刻把江间舍弃遵从私欲的人这件事。哎呀，那个时候真是好开心啊。」



……唔嗯，总觉得，试图理解这件事本身就是错误的。



「江间先生是个怪人这点，我知道了。还有，孝太郎和他是同类这件事也是。」



「嘿嘿，对吧？」



为什么听到这话，会很开心地揉自己鼻子啊。



（男孩子的想法，真是搞不明白啊。）



一边滋滋地啜饮着剩下的可乐。一边想着这样的事。



伊樱这个时候并没有考虑孝太郎实际的年龄。因为他和班上的男生同样像小孩子，所以她认为用男孩子来形容他很适合。



噔噔得咯得咯，噔噔得咯得咯。



想着突然响起的声音是什么，原来是手机的来电铃声。



「……不好意思，我稍微离开一下。」



「啊，嗯，去吧。」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孝太郎在座位上站了起来。



（……和刚才不一样的手机……）



在医院门前孝太郎使用的手机是红色的手机壳。然而，现在在他手里的手机却是绿色的橡胶手机壳。



这件事本身，对于需要分别使用多个联系方式的工作的话，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他说的【话痨】也是，恐怕也是那一类的工作吧。所以，这完全不是什么不自然的事情才对。



在听到来电铃声的那一瞬间，孝太郎的表情，很明显地浮现出了紧张感。



仅仅对于这件事，不知为何伊樱感到非常在意。



（5）



不要改变自己的态度，宗史对自己这样说道。



阿尔吉侬并不是敌人。在帮助沙希未这一点上她确实是个阻碍，但是她本人对此有所自觉，并且就连宣布自己主动退出这种事都做了。如果相信她的说法的话，她岂止不是敌人，她简直就是同伴，是同志。



所以已经没有对她再抱有敌意的理由了。



进一步说的话，阿尔吉侬还是老样子。会听宗史的话，会遵从宗史的指示，如果有想要做的事情会说出来。宗史被她完全地信任着，依赖着。至少，宗史是这么感觉的。



就算这样，但是。



不要马虎大意，宗史再次这样命令自己。这家伙是未确认生物这点并没有改变。会在什么时候，变成什么样子的危险，包括她本人在内谁都不知道。所以，警戒是必要的。



如果不这样想的话，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想看电影，阿尔吉侬这么说道。



突然说些什么啊，宗史这么想着。



这么想是一回事，毕竟是被关在安全屋里，空闲过头的人。没有拒绝的理由。打开了智能电视，将遥控器交给她。阿尔吉侬的蓝眼睛闪烁着，扑向了屏幕。



「是这么让你高兴的事情吗？」



这样问了之后，得到了「是的」这一回复。



「沙希未她，并不怎么看这种故事。所以，对我来说，这些都，很新奇。」



「嘿……」



这是稍微有些意外的话。宗史知道的沙希未是个喜欢读书的人，非要说的话是个偏向文学少女的形象。



但是重新回想一下，好像是有喜欢非虚构作品的倾向。就算是喜欢阅读，但她是那种并不那么喜欢被创作出的故事的类型吗。宗史也一下子无法理解这个事情。



「有什么，推荐吗？」



「就算你这么问我。我最近也没怎么看啊……」



宗史一边往玻璃杯里倒入麦茶，一边稍微考虑着。



「从简单易懂的动作片开始看吧。有惊悚要素的你能看吗？」



因为不管怎么说阿尔吉侬自己就是惊悚电影般的存在，所以带着一丝开玩笑的想法宗史这么搭话之后，



「我不知道。先看看，如果不能接受的话，我会说的。」



她用认真的表情这样说道。



「……这样啊。要放弃的话早点说哦。」



「好的。」



她带着认真的表情点头。



房间的照明被稍微调暗了一些。手上拿着装有麦茶的玻璃杯，两个人并排坐在沙发上。没有爆米花这点稍微有些遗憾。



显示在画面里的是，稍微有些老气的动作电影。



以二十世纪初的巴黎作为舞台，厌倦了无聊的不死的吸血鬼们，以一个少女为目标相互争夺。不管怎么说都是不会死的同类之间的战斗，做的所有事情都很粗暴，街道的各个角落都被涂上了鲜血，人们发出了悲鸣。



「……说起来。」



吸血鬼中的一个，变成了蝙蝠在夜晚的雾气中飞舞着。无数的铁桩不知从什么地方倾盆而降。虽然他拼命地避开，但还是被一根铁桩贯穿了心脏，被钉在了像是凯旋门的石壁上。



「你能做到这种事情吗？」



「这种事情，是指什么？」



「超怪力啊，背上长出羽毛啊之类的。」



「……原来如此。」



旁边，阿尔吉侬的肩膀开始小幅度地摇动。



纵向摇动，横向摇动。



接着，将小小的拳头握紧松开，向着上下左右挥舞。



「怎么做到，我不知道。」



「这样啊。」



虽然宗史只是随便问了一下而已，但她很认真地回答了。虽然没能回应期待的当事人对此感到很遗憾，但是不如说她要是成功了就麻烦了。这样就好。



画面之中的剧情接着发展。



青年吸血鬼将作为主角的少女掳走了，并向她说明了状况。渴求刺激的吸血鬼们的享乐盛宴，比赛谁能得到被盯上的一个人的血的竞争游戏。少女激动地说着「这是什么事啊」，用力地击打着吸血鬼的脸庞。然后她们开始吵架，这时别的吸血鬼对他们进行了袭击，两个人一起逃了出去，一边相互骂着一边在街上奔跑。



接下来连续播放的是，看起来成本并不高的CG。



故事进入了后半部分，状况发生了剧变。开始行动的吸血鬼猎人，被狩猎的吸血鬼们，逐渐明晰的阴谋，受伤的青年吸血鬼，少女的呐喊和眼泪，接下来，在蒙帕纳斯的尽头，一栋陈旧的便宜旅馆的房间里，两个人的人影重合在了一起。然后，在床上倒了下来。



「……」



不好，宗史想到。



在近几年的电影里虽然数量减少了，但在以前的电影里像是约定一样会被加入的一连串固定发展。也就是所谓的，床戏。



（这里我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对啊……）



宗史用余光观察阿尔吉侬的样子。



并没有预想中的反应。用和看之前的动作场景几乎一样的姿势，注视着画面。



在感到安心的同时，也在她的那个反应里感觉到了违和感。



难道说这家伙，战斗也好浪漫也好，都没办法区分的吗。毕竟她并不是人类，从根本上感性就和人类不同的可能性也，不能说没有。不对，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嘛……如果这家伙都没有动摇的话，我一个人对此有反应也挺奇怪的……）



在寻求这种无关紧要的烦恼的解答而不得的过程中，电影的故事还在继续。



心意相通的两人通过超群的合作跨越了危机，将敌人击败。然后是分别的场景。朝阳自塞纳河的另一边升起，当少女回过头时，她身边已经没有了青年吸血鬼的身影。



当屏幕上在滚动制作人员名单的时候，宗史听到身边的阿尔吉侬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你这么喜欢吗？」



当被这么问了之后，她先是用力点了点头，然后接上了一句「是的」。



「还有续作，要看吗？」



像是被弹了一下，阿尔吉侬的头猛地转了过来。带着热量的视线，直直地，贯穿了宗史的双眼。



「……OK。」



宗史按下了遥控器。



连续看了三部电影之后，太阳已经理所当然地西沉了，夜也深了。



就算是没有别的能做的事情，宗史还是想着自己是度过了多么堕落的一天啊。



虽然怎么说都是度过了一段充实的时光，但是还是稍微有些遗憾。



顺便一提的话，身旁的阿尔吉侬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悲伤，能感受到这一点，也让宗史感到开心。这或许就是两人共有了时光的实感。



「和小沙希未相比，果然，差别很大啊————」



阿尔吉侬的词汇量增加了，变得能够顺利进行对话了，这也让她的性格变得更明显了……总算是，能够将她和沙希未进行比较了。



记忆中的真仓沙希未是个聪明，要强的孩子。伶俐，能把话说得很清楚，同时还是个很擅长装老实的孩子。看上去和同年代的孩子们无法打成一片，对欠缺协调性的自己抱有自卑，但就算这样她还是挺起胸膛说那也没关系。



认真说的话，虽然她擅长撒娇，但并不是会依赖谁的孩子。这一点，留在了宗史对她的印象里。当然她已经经过了六年的成长，恐怕性格也一定程度地改变了吧。但是即使如此，和以前的她相比，无论如何展开想象，都无法将她和现在的阿尔吉侬的身影重合。



到底还是累坏了。宗史打着哈欠进行着睡觉的准备。



洗完澡刷完牙稍微做了一点体操，接下来只剩下躺在床上了。



明明应该是这样，但穿着睡衣的阿尔吉侬，却还坐在沙发上。



「……难道说，你现在还想再看一部吗。」



阿尔吉侬没有回答。



「明天再看吧。好了，快去寝室吧。」



阿尔吉侬没有动。



「我说啊……」



宗史越说越激动，阿尔吉侬打断了他，



「这里就好。」



「————啊？」



「我也，想在这里，休息。」



说什么奇怪的话啊，宗史想着。



「这里是我的地盘。你的在对面。我不想交换。」



「不是和你交换。在一起就好。」



「不，那个……」



「能听到，宗史的呼吸声的距离，就好。不然的话，更近一点吧。」



「驳回啊驳回。好了快一个人去睡觉吧。」



「无论如何吗？」



「无论如何。我，道德，常识，社会，法律都在说你应该在寝室里睡觉。



「这样，啊……」



她低下头，转过身去。



「宗史，和道德，和常识，和社会，和法律都这么说的话，那就没办法了啊……」



看着她那小小的背影，不知从何而来的罪恶感，刺痛着宗史的心。



「……明天见。」



无意识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好的。」



阿尔吉侬回过头来，



「明天，再见。」



带着暧昧的笑容，她这么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