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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至爱红宝石(2 / 2)


诗月想朝我们笑笑,却没能成功,只露出脸颊抽搐似的表情。



“下午的课……大家都翘了吗?”



为什么你还要担心这个,我心想着朝背后的凛子和朱音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面前的情况太过沉重,于是下意识想找地方逃避,才去注意根本无所谓的事情。



“你祖父怎么样……?”



朱音朝病房的门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



诗月低下头。



“……还没有醒来。”



她只应了这么一句。我们站在走廊正中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周围静得要命。



终于,一阵脚步声打破寂静。



“大小姐,我把换洗的衣服拿来了。”



朝声音转头,便看到一名和蔼的半老女性拿着纸袋朝这边走来。注意到我们,她微微低头致意。



“请问——是学校的朋友吗?”女性看着我们的校服说道。“平时是我照顾禄朗大人的生活。”



我们也只好低头。这名女性大概就是名叫藤村的保姆。



“然后,大小姐,”她重新转向诗月。“您先回家休息一下吧。”



“不用,没事的,我要待在这里。”



诗月打起精神回答。



“在这儿也能借用淋浴,而且有地方吃饭。”



“可是……”



“藤村阿姨才是,从昨天开始一直在忙吧,谢谢,辛苦了,之后我来就可以。”



保姆盯着诗月想继续说什么,还朝我们看了一眼,好像想让我们也帮忙说两句,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她深深行过一礼,从走廊离开。



“从昨天一直没休息?没睡觉吗?”



朱音靠近诗月问道。



“是的,没有,只是迷迷糊糊打了会儿瞌睡……”



诗月含糊地回答,看着朱音的眼神很涣散。



“可是,我想等到祖父醒来。”



“情况怎么样?”



凛子平淡地问道。



诗月垂下视线,什么也没回答。



冷雨之夜般的沉默降临,我们只能盯着各自的脚尖。



接着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诗月抬起眼神,小声说着“是医生”,从沙发上起身。



穿白大褂的两名男性和一名女性走了过来。打头的男性医师戴着粗黑框眼睛,一头浓灰色的头发好像很坚硬。浑身上下分明散发着威严。



“感谢您这次答应我们不讲道理的请求。”



诗月低头说道。那副成熟的举止让我吃了一惊。



“哪里,毕竟是对我有大恩的会长,我来主刀也是应该的。”医师说道。



会长,好像是说禄朗先生。



“而且现在被您感谢还早,只是手术结束了而已,之后我们也会尽全力——”



这时医师停下话头,看了我们一眼朝诗月问道:



“这几位……是您的学友吗?”



“是的。”诗月无力地回答。



“您父母——或者其他亲属呢?”



诗月摇摇头。



“我打过电话,但谁也不来。”



医师轻声叹了口气。



“麻烦了啊,最好能让他们立刻过来的。”



胃的深处一阵绞痛。



医生说希望患者的家人能都过来,意味着——



“我听说会长和他的孩子们比较疏远,可连这种时候都……”医师打心底遗憾地低声道。



没错,如今应该在场的,不是我、朱音还有凛子。



“本想说一下手术后的事情……没办法,就和诗月小姐……”



这时,凛子突然从旁边插嘴说:



“诗月,我们回去了,还要排练呢。”



我吃了一惊朝凛子看去,只见她一把抓住朱音的胳膊。



“离文化节不到一个月,新歌还完全没搞好呢。”



诗月空洞的眼睛盯着凛子。



“我们去做只有我们做得到的事情,你也一样。”



她的话既冷酷又温柔。沉默片刻后,诗月点点头。



凛子和朱音经过医师们面前朝电梯走去,尽管心里犹豫,我也迈开脚步。



没办法。也不是我的家人,待在这里又没有用。



然而,凛子停下脚步转过身,粗暴地从背后把我推了回来。



“跟过来干什么,你去陪着诗月。”



“诶?”



“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两人在走廊里越来越远。



“我们去把新歌搞定,让你们两个都没事可干!”



最后,远远传来朱音的声音。



转头看去,诗月靠了过来,紧紧拽住我校服外套的袖子。



只有诗月,其他任何亲属都没来。



——只有我能做到。



“……医生,有什么事,请和我说。”



她细如蚊讷地朝医师说道。



“可以让这个人也一起听吗?虽然不是亲属,但——是祖父亲近的朋友。”



禄朗先生的朋友。



我们只见过两次,年龄也差了有五倍。



但我们曾共享同样的节拍,演奏同一段旋律;一同弹着切分音,朝天花板的灯光仰头挥洒汗水;曾因同一处休止符深深陶醉。



医师点点头,催我们走进病房。



里面是宽敞的单人间。如果没有摆在床边的大型电子医疗仪器,甚至会让人误以为是酒店的套房。



坐在仪器前的年轻医师站起身,朝这边低头致意。



禄朗先生的身体陷进床里,不省人事地睡着,头上密密缠着绷带,还戴着网套。他脸颊消瘦,皱纹就像风干龟裂的泥土,原本肌肉强健的体格也瘦得让人怀疑是不是萎缩了一半。我甚至没能咽下嘴里积攒的苦涩唾液。



这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禄朗先生吗?



曾轻松地让叮叮镲的每一下摇摆节奏(swing)都散发出生命力的那个人,如今却躺在这个死亡气息淤积的屋子里,萎靡地闭着眼睛。



不——



之前有过不止一次前兆。



我想起和禄朗先生的闲聊,演奏间歇时他的举动,还有他偶尔露出的阴郁表情。他说遗书里让诗月继承那栋房子,还说没多少日子了想早点抱曾孙——当时我还以为是开玩笑,但或许那是禄朗先生本人早已预见的未来。现在回想起来,他说想一直和诗月一起生活但今后的事情说不准时,脸上的表情相当寂寞。



我和诗月并肩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医师的话,我几乎没听进去。



脑部的血管如何如何;接下来四十八小时内会想尽办法提高可能性如何如何;如果醒不过来的话如何如何。这些话全都从意识的表面滑落,没听进心里。我只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诗月僵硬冰冷的侧脸。



“……我可以一直陪着他吗?”



诗月终于开口,最先说出的便是这个问题。医师带着愁容点头。



“可以的,这样会长也会高兴吧。”



潮湿的寒意涌上胳膊和侧腹。



如果患者病危,医生会允许亲属一直陪同。



这不就是说——希望很小吗。



如果有什么情况,请立刻叫我们。医师们说完,一同离开了病房,只留下我、垂死的老人、还有他的孙女。



四周静得令人恐惧。



明明这里是市中心,却听不到车的声音,脚步声也消失得一干二净。除了机械运转的声音外,什么也听不到。



我盯着禄朗先生无力地瘫在被子上的胳膊。



骨头和血管凸显出来,仿佛只有两根鼓棒并拢那么粗,实在令人心痛。



“……去年,祖父也倒下过一次。”



诗月嘟囔了一声。她的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床另一头小桌上的花瓶。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变得微弱,把红色和黄色的非洲菊照得雅致。



“是让我也住在他家里的时候。那时虽然没严重到需要做手术,但医生说以后很可能再病倒。后来祖父把事业都交给部下接手,完全退休。再后来,他说发现自己什么也没有了。”



只有用不完的钱、渐渐老去的身体、以及一颗怀揣着某种向往的内心。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



“过去,他对家人做得很过分,还逃走了。虽然事业成功,却被亲戚们疏远。祖父总是笑着说没办法。”



诗月两手重叠,放在床单上,指尖在微微颤抖。



“他说毕竟是独自随心所欲地活到现在,死的时候也只好独自一人……这样子,太寂寞了。要是祖父不在了……我——”



诗月已经说不出话来。她咬紧下唇,用力抓住床单,趴在了床上。



但——我盯着禄朗先生下巴上花白的胡子轮廓心想。



你不是说过吗,鼓手只靠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不和其他人一起合奏,就什么都搞不起来,怎么能算什么都没有呢?现在不是还有诗月陪在你身边吗。



此外,还有一样东西。



和禄朗先生聊过的每一句话,都从水底浮到意识的表面,爆裂开来。



我问过,如果去无人岛只能带两种鼓要怎么办。



那时他带着沉思后的眼神回答,什么也不带。



要是带着什么,就只能听带的那件东西,但如果什么也不带,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在心里回放所有音乐——



回过神时,我已经闭上眼睛。



总觉得能感受到心跳和呼吸。不知那是属于自己,还是属于身旁的诗月,或者说——



在柔和的黑暗中,我抬起双手。



我们仅仅一同度过两个晚上,给他听过自己蹩脚的钢琴,问过他关于爵士的蠢问题,又聊着爵士乐手们无聊的段子开心地大笑。这样的我和他仅仅算是陌生人,但如果说现在我待在这间病房里有什么意义的话。



如果现在,有什么事只有我能做到——



我轻轻落下手指。



指尖传来的,是黏土般粗糙的触感,下面是柔弱的搏动,再下面是坚硬、细腻而紧绷的手感。再那里,我开始弹起犹豫不定的上行音型,仿佛摸索着寻找现在还活着的东西与过去曾活着的东西之间的分界线。



记得钢琴的琴键就是骨头。我用自己的手指确认了这一事实。



因为,我听得到声音,真的听到了——



塞隆尼斯·孟克那克制的钢琴声,仿佛玻璃橛子默默掘进土中。



如果睁开眼睛,面前便只会剩下我用双手的指头在年老的病人手臂上轻柔敲击这一冰冷的现实。哪怕这个屋子里有一丁点乐音,意识也会完全被吸引,根本听不到来自内侧的回响。



我的音乐被流沙径直向地底落下般的寂静裹住。



我和他说好了。



到下次合奏时,要练会一首孟克的曲子。



所以,这不过是自我满足。



尽管如此,我还是继续弹下去。



我小心地扩展音域。在高处弹响八度音,右手小拇指险些从禄朗先生的肩膀上按空;而潜到更深处,左手便在禄朗先生的手心迷失方向。



只有我能听到的抒情曲。



人会这样独自死去啊,我心想。



无论我心中响起多么美妙的旋律与和声,都无法让现实中的空气振动,在意识外侧,一个音符也传不进他的心里,或许我和他看似有短暂的接触,但那就像夜空中擦肩而过的彗星和卫星,二者之间永远横亘着令人绝望而又深重的真空。



现在也是如此。



人与人之间能够相通、能够理解、能够联系在一起,这些全部是幻想,其实能做到的只有仰望远处闪烁的光亮,而就连那也只能看到几千几万年前的光辉,原本的星火可能早已燃尽。



既然这样,至少在闭上眼睛沉浸在音乐中的这段时间里,把这些都忘掉吧。



旋律在指尖自然而然地分化。



一个个音符有时不和谐地相撞后破碎,抓挠着我自身容器的内侧向上攀爬,而后落下。因为孤独又空虚,音乐才会产生如此复杂而又美妙的回响吗?



如果没错,那真不知道这是何等悲哀的技术,又是为何等悲哀的生物而诞生。



尽管明白,手指还是没有停下。我想不到其他能做到的事情,只好像数着在心中不断积攒的砂粒一般叠下半音阶的乐句,在左右手之间抛动。扩大诠释原本的和弦,将神经过敏般涌上心头的片断一网打尽,瞬间铭刻在键盘上。撕扯伤口的手停不下来。疼痛像自体中毒般源源不断创造新的旋律,化作电流穿过指尖,又唤来下一阵疼痛。



我明白,这是从内测削磨自己。



最终,我也会变成泡沫后碎裂消失吗?就像塞隆尼斯·孟克那样,不与任何人相依,独自在空中飘荡。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吗?



忽然,我发现听到的不只有自己的声音。



断断续续的旋律间隙中,有谁填进了叮叮镲摇摆节奏(swing)的细流,仿佛黎明天空中淡去的银河。随后,分别用军鼓与底鼓插进深沉的一击,仿佛想确认我真的存在。



是诗月吗。



或许,她也和我一样在旁边闭上眼睛,将意识沉浸在幻想中,在床沿的铁管上刻下节拍、踏响漆布的地面。



或者,就连在肩并着肩的距离下感受到的这份温暖与节奏,都只是我的错觉。



不,是哪种都好。



只要感受律动就够了。



我屏住呼吸,浸入延展的骨架森林,一丝不剩地刮下紧贴在琴键之间的生命余韵,将其接连变换成微热的和声,释放到大气当中。



我明白,活下去就是向死亡前进。



我也明白,每当一段乐句的光在耳中散去,返回手指的微弱搏动便会变得更弱。



最后的颤音,已经完全是骨头化作砂土崩垮的声音了。



我收回双手,放在床单上。



余音还在持续。



一阵空虚涌上心头。冒出的汗开始降温,变成古怪的触感渗入皮肤,冲淡余下的热量。空洞的余韵甚至化为寒意,苦味粘在嘴里,我抓住床单的手颤抖着。



自己在干什么啊。



病房里,昏睡中的他独自在生死的交界处徘徊,而我又不是家人,却坐在床边不走,假装弹什么钢琴——



“……《Ruby,My Dear》”



一阵声音传来。



我睁开眼睛。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变得衰弱,却刺得我的视野满是伤痕。



他的脑袋仍陷在床里,被绷带、纱布和网套挤压得很小很小。尽管如此,眼皮还是微微睁开,露出深处的火光。



视线相碰后,禄朗先生沙哑地喃喃道:



“……你小子,选的曲子总是这么伤感。”



“祖父大人!”



诗月站了起来。圆凳在身后倒下,发出刺耳的金属声,可她毫不在乎地趴到床上,紧紧抓住禄朗先生的胸口。禄朗先生只能勉强转动眼球,看了我一眼后视线回到天花板。眼皮柔弱得好像一旦松一口气就要再闭上,分不清和周围皱纹的区别。



“……医院啊。……情况怎么样了,我没闹出什么交通事故吧?”



“是吃饭的时候倒下了。太好了。啊……祖父大人,祖父大人!”



诗月的眼泪把被子打得湿透了。我一时间愣愣地望着两人,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按下按钮叫护士过来。



禄朗先生朝还趴在他胸口的诗月伸出左手,无力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再次只转动眼睛,看着我嘟囔说:



“……你陪着诗月啊,谢谢了。”



我摇摇头,想露出笑容,可嘴唇僵硬得不听使唤。



“……没什么,我只是坐在这儿发呆,什么也没做。”



嘴里终于说出话来。



“演奏不错。比孟克弹得更直率。”



禄朗说道,声音轻微得和呼吸差不多。



“竟然听出是哪首曲子了吗。”



“姜还是老的辣嘛。”禄朗先生自嘲似地笑了。



“祖父大人,别说话了,安静地等医生过来吧!”



诗月用力把被子拽高,都快把禄朗先生下巴上的胡子遮住了。



等到一大群医师过来,我便走出病房。



透过走廊的窗户,能俯视医院楼中间正方形的天井。被建筑的影子推挤后所剩不多的和煦阳光下,一个穿睡衣的孩子正坐在轮椅上慢慢追赶鸽子。在白杨树之间,能看到一群白衣外穿着水蓝色对襟毛衣的护士若隐若现。



我抬起自己的双手,注视还在发麻的指尖。



钢琴声仍在耳边回响。



塞隆尼斯·孟克,《Ruby,My Dear》。这首曲子几次被收录进专辑,是他中意的原创曲。我也是听过后立刻觉得喜欢。



伤感。或许吧。



我怎么也没法像孟克那样发出厚重又彰显存在感的声音,弹的时候或许非常简单地表露出孩子气的感情。



这样就好,只要能传进他心里就足够了。



实际上的确做到了。明明我们之间隔了几亿公里的距离,彼此都在孤独地航行。



我把额头抵在窗玻璃上,想象他今后的轨道。



那首《Ruby,My Dear》便是我们最近接的时候。



如今演奏已经结束,我心中莫名确信,两人的道路再也无法互相交错。







第二周,我在学校听诗月说禄朗先生出院了。



“这样啊,能回家了。太好了。”



“是的。可是……”



诗月露出愁容,欲言又止。



“右手和右脚好像不听使唤。虽然也在做康复训练……但毕竟年纪在那里,据说很困难……”



半身不遂。



我回想起禄朗先生同时蕴含细腻与豪放的鼓点。



如今已经没法再听到了。



“然后,他说让我和真琴同学道歉,说好再一起合奏的承诺没法兑现了。”



“诶?……哦哦,嗯。……嗯……”



我的确想让他听到我练习的成果,想再合奏一次,但怎么说呢,现在心里的感情并不能用惋惜来形容,换成遗憾或者悲哀,也不太对。



要说寂寞——嗯,近了许多。



这感觉就像是秋天就要结束时树叶失去颜色,积在柏油路上风干后被车轮碾碎,而自己只能一味地看着。或许,用酒精和毒品代替燃料,磨削自己的身体与灵魂来演奏的爵士乐手将这种心情称之为忧愁Blues。



你想弹这个,还差得太远了——我仿佛听到禄朗先生的声音。



“对了,祖父说还有一件事。”



听到诗月的声音突然变得快活,我吃了一惊。



“他说审查通过了!”



审查?什么审查?还有为什么诗月高兴得要跳起来了?



“不记得了吗!”诗月挑起了眉毛。“就是判断真琴同学能不能得到目黑那栋别第的重要审查啊!”



“哦……哦哦。确实有过这回事,不对,那是开玩笑吧?”



“继承不动产的事怎么可能拿来开玩笑!”



要继承那栋房子的不是你吗。还有,这种让人不安心的词能不能别大声喊出来?这儿可是学校啊?



“等下等下,在说什么?”



朱音闻声立刻凑了过来。音乐准备室很小,说什么都会被大家听到。在窗边一脸平淡的凛子恐怕也不例外。



“我祖父那栋有演出场地的房子在目黑——”



诗月开始耐心细致地解释,朱音听完立刻朝我逼问:



“小真琴!竟然是奔着财产结婚!”



“嗯,我就猜到你绝对要这么说。才不是呢……”



一开口就被否认的朱音眨了眨眼睛。



“你不要吗?那我可要收下了。”



这对话好像以前也有过?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不行,都说了要需要审查的。”诗月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也审查一下我嘛!钢琴就行了吧?键盘乐器我也比小真琴弹得强五倍呢!”



朱音说着,打开音乐准备室里配备的小型电钢琴。



“我也参加,想要目黑的豪宅。”凛子也突然参战。



“虽然完全不懂爵士,但既然是村濑君能弹下来的东西,我应该能弹得比他强十倍。”



你们一个个全都看不起我是吧?唯独这两周我可是整天听着巴德·鲍威尔和塞隆尼斯·孟克练下来的啊?嘴上想这么说,可听了朱音和凛子站成一排,即兴联弹出爵士味十足的钢琴,那可比我强了五十倍,真是丧气。



“完全不行!别小看爵士,你们以为这种水平就能抢走我的财产吗!”



诗月你怎么也起劲了。



不过看她们挺开心的,于是我不去在意,来到旁边的音乐室。



我也练了挺久,弹得还不错呢,要听听吗?我朝着空无一物的空中问道,然后坐在三角钢琴的凳子上,打开盖子。



刚敲下琴键,那天在病房里充满我内心的《Ruby,My Dear》带来的幻想立刻崩坏四散,连我自己也大受打击,弹到第八小节时,手指已经拌在一起动不了了。



我弹得有这么烂吗……?



不,稍微想想就能明白,那时我没实际弹出来,只不过在脑海里播放想象中最棒的演奏,一旦和现实中的自己比较,肯定是这个结果。



原因我明白,但——



还是拿这丧气的心情无可奈何。



真想到无人岛去了。就像禄朗先生说的那样,不带任何与音乐有关的东西,孑然一身地随大海漂流,被冲上沙滩,抱着膝盖仰望星星,耳边只听得到冲刷脚尖的波浪声。



直到她们三个吵吵嚷嚷地从准备室过来,我始终在沙滩沉浸在妄想中的钢琴声里。那心情棒极了,简直让我想哭。